第三部 协助调查 第四章(第4/4页)
“了解得不太多,拜老天所赐,我不必承受分娩的苦难。我有两个好朋友都是在汉普斯特德的彭布洛克产妇疗养院生的孩子。一切都非常顺利,一个是公爵的继承人,另一个长大以后会当商业银行家,他们都是顺产,都是男孩,两家在这之前都生了一连串的女儿,所以儿子来得正好。他被公认为是一个不错的妇科医生。”
“男女关系方面呢?”
“亲爱的亚当,你可真不正经。身为一名妇科医生,肯定面对着某些诱惑,毕竟一些可怜的女人只懂得一种表达感激的方式。但是他很好地保护了自己,不仅仅是在性方面。八年前有一桩诽谤案,你可能还记得。一个叫作米奇·凯斯的记者居然不动脑筋,暗示兰帕特在彭布洛克产妇疗养院进行非法堕胎手术。那个时候社会风气还没有那么自由。兰帕特起诉了他,并获得了惩罚性的损害赔偿,这可毁了米奇。从那以后就再没有一丝丑闻的迹象。要想使自己不受造谣中伤,没有什么比以爱好诉讼闻名更管用的了。偶尔也会有传闻说他和芭芭拉·博洛尼不仅仅是表兄妹的关系,但是我不觉得任何人有实在的证据。他们一直非常谨慎,当然,芭芭拉·博洛尼也在必需的时刻完美地扮演了议员美丽又可亲的妻子的角色,当然这种场合并不太频繁。博洛尼从来不是一个爱好社交的人。偶尔会举办一场小型的晚宴,在选区组织简单的答谢宴会或者募集资金等。除此之外,她不需要经常以这种身份将自己展示在众人眼前。兰帕特身上很奇怪的一点是,尽管他一生都在做接生工作,却非常讨厌小孩。在这一点上其实我也赞成他的观点。长到四周那么大的时候他们还很可爱,之后能说的有关孩子的好话就是等到他们长大了。他自己在这方面也做足了避孕措施。他做了输精管切除术。”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康拉德?”
“我亲爱的孩子,这不算是个秘密。人们过去还经常因此而自夸。他刚做完手术的时候经常戴一条那种丑到家的领带来宣扬这件事。我承认这是有点粗俗,但是兰帕特身上本身就有一股粗俗的劲儿。他现在已经能更好地控制自己了,我是说,控制他自己的粗俗本能。那条领带也和其他一些代表他过去劣迹的东西一起被埋在了衣柜最深处。”
达格利什想,这确实是意外得来的信息。如果芭芭拉·博洛尼怀孕了,兰帕特又不是父亲,那么孩子会是谁的呢?如果是博洛尼本人的,而他又知道了这件事,他是会更有可能还是更加不可能自杀呢?陪审团可能会认为他不太可能自杀。对于达格利什而言,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会是自杀,所以这一点也没有产生特别的影响。但是如果他抓到凶手,案子移交法庭,这一点对于检方来说就非常重要了。
阿克罗伊德说:“你和那位令人生畏的厄休拉夫人相处得怎么样?你之前见过她吗?”
“没有,我的人生中不会经常与伯爵的女儿相遇,直到现在才在工作中遇见这第一位。我该怎么看待她?你来说说看。”
“所有人,至少是所有与她同年代的人,都想知道的一件事,就是她为什么嫁给了亨利男爵。我刚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完全是自己想出来的。你也许会觉得我说的理由非常浅显,但是也没关系。这解释了为什么有那么多美丽的女人会选择如此普通的男人。就是因为一个美丽的女人——我是说美丽,不仅仅是有张漂亮脸蛋——对于她自身的美有一种非常矛盾的情绪。她思维的一部分告诉她这是她全身最重要的品质。当然,也确实如此。但是另一部分却对这种品质十分不信任。毕竟她自己也知道这种美丽转瞬即逝,而她要眼睁睁地看着它消逝。她想因为其他的品质而被人爱慕,通常都是些她并不具备的。所以当厄休拉夫人厌倦了所有那些纠缠不休并时刻赞美她的年轻男子之后,她选择了亲爱的老亨利,他全心全意爱了她很多年,到死都会一直爱她,并且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娶到了全英国最令人倾慕的美人。很明显,一切都非常奏效。她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并且对他保持忠贞,好吧,基本保持忠贞。现在,可怜的她一无所有了。她唯一的兄弟1917年牺牲之后她父亲的头衔就作废了,现在又来了这一出。除非芭芭拉·博洛尼已经怀上了一个继承人,但是乍看起来似乎不太可能。”
达格利什问道:“这难道不是整出悲剧里面最不重要的一个部分吗?准男爵爵位的废除?”
“那倒不一定。一个头衔,特别是一个古老的头衔,代表的是一种令人欣慰的家族延续感,几乎就是一种个人层面上的永生。失去了这个头衔,你就会真正开始意识到什么叫生命都是尘芥。我来给你两句建议,亲爱的亚当。千万不要低估厄休拉·博洛尼夫人。”
达格利什说:“我不会冒这个险的。你见过保罗·博洛尼吗?”
“没有。我认识他的哥哥,但是不太熟。他刚和芭芭拉·斯维恩订婚的时候我们见过面。雨果是个不合时宜的存在,更像是一个一战当中的战争英雄,而非一个当代士兵。你几乎可以想象出他的手杖紧贴着卡其色的马裤,手里还握了一把剑。你知道这种人一定会在战场牺牲,他们生来就是这个命运。如果不是的话,他们年老以后该拿自己怎么办呢?当然了,他是最受宠爱的那个儿子,他的母亲理解他这种男人,从前身边也都是这种男人,英俊帅气、大胆无畏、充满魅力。我是在决定做这个小小的专题之后才对保罗·博洛尼产生的兴趣,但是我承认我对于他的了解大多来源于二手信息。发生在保罗·博洛尼身上的个人悲剧放在永恒的背景之下就可以说显得非常微不足道了,而且可以用简·奥斯丁的话完美总结:‘也许他像许多男人一样,由于对美貌抱有莫名其妙的偏爱,结果娶了一个愚不可及的女人,这就使他的脾气变得有点乖戾了。’《傲慢与偏见》,贝内特先生说的话。”
“是《理智与情感》里帕尔默先生说的话。而且和芭芭拉·博洛尼见面之后,这种偏见似乎不怎么站得住脚。”
“《理智与情感》,你确定吗?不管怎么说,我庆幸自己对那种程度的沉迷以及随之而来想要将其占为己有的欲望免疫。美能让一个人的鉴赏力打折扣。天知道除了愧疚感,博洛尼到底是有什么打算。他还想得圣杯 [2] 吗?”
总而言之,达格利什想,这次造访圣约翰林比他想象中更加富有成果。他又花了些时间慢慢喝完了茶。他欠女主人一个彬彬有礼的形象,而且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着急离开的理由。他被内莉·阿克罗伊德那种热切的关注所安抚,舒服地坐在轻轻摇晃的摇椅上,椅子的扶手和头垫似乎都是专门为他量身打造。透过洒满阳光的露台可以看见远处波光粼粼的运河,令他的双眼放松。他费了很大劲儿才站起身来告别款待他的主人,并开车回到苏格兰场,接上凯特·米斯金,和他一起去找博洛尼唯一的孩子了解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