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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叶突然嬉皮笑脸起来,笑着拍了拍申请人的手臂。申请人也咧开嘴露出一排白牙,娇滴滴地说:“哎呀,可是人家……”顿时原形毕露。

友则很佩服。警察跟普通公务员就是不一样。稻叶看人很准,深谙什么样的人该用什么样的套路对付。换作友则,恐怕只能照本宣科,绝对问不出对方的真心话。

“话说,你以前是不是混本地飞车党的?告诉我,你混的是哪一家?嗨,大叔我对飞车党的了解可不是一丁半点。鬼牌、白蛇、东北联盟……这三家近五年的每一届头头,就没有我不认识的。”

“哇,真的呀?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像市政厅的人!”申请人两眼放光。

“我问你,在你的妈妈桑朋友圈里,有几个人在吃低保?”

一眨眼工夫,稻叶就和申请人混熟了,还套起她的话来。要是能以她为突破口,将从飞车党出来的低保人一网打尽,稻叶就立了大功。

年轻的单亲妈妈被打发走后,宇佐美立刻冲了上去,一副要跟人家握手的架势。他刚才一直竖起耳朵听着稻叶和申请人的对话。

“稻叶警官,真有您的!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才叫‘姜还是老的辣’,我们哪有您这个道行。哎呀,真是太厉害了!”他先是大肆吹捧,连连点头,然后压低嗓门问道,“照刚才那个申请人的口气,我感觉吃低保的那群人可能组织了一张地下情报网。您看咱们有没有办法顺藤摸瓜,把他们统统揪出来?”

友则不禁想起了自己负责的低保人佐藤彩香。她还很年轻,却带着两个同母异父的孩子,每月领着高达二十三万的补助。和她一样过着糜烂生活的女人们肯定在背地里偷偷交换信息,想方设法吃上低保。

每一天的工作都让友则痛感,福利预算有好几成就被这种不法分子侵吞了。

当天下午,友则带着数码相机,开私家车前往国道边的弹子球店。这是他蹲守的第三天,仅仅为拍下一个低保人流连弹子球店的证据。乌云低垂,这几天梦野的最高温度都没超过五摄氏度。上周的积雪在停车场的角落冻成小山。他没有熄火,裹着毯子坐在驾驶席上,观察进出弹子球店的顾客。

此前,福利办公室从来没有开展过像样的反骗保调查。一旦取得成果,宇佐美一定会兴高采烈地上报县政府。友则自己也能出一口恶气。他想把如山的铁证甩在骗保的不法分子脸上,骂他个狗血淋头。被他盯上的低保人一如热心街坊所说,每天都去弹子球店报到。要是今天也能拍到照片,就能证明这个人接连去了三天,看他还怎么为自己开脱。

明明是工作日的大白天,弹子球店的上座率竟有五成。“十有八九没有固定工作的男人”和“看起来很闲的主妇”占了大半。学生和老人出乎意料地少,这恐怕是因为弹子球在今天算是一种比较“老土”的娱乐方式,真想用它打发时间,风险未免太大了点。前些天,友则抱着凑热闹的心态随便打了几把,不料没打多久就输了两万。这让他深刻认识到,现代的弹子球就得每天打,否则根本回不了本。

这时,一辆红色的轻型车停进了友则所在的那排。他不经意地一瞥,发现司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长得还不错,看上去像是家庭主妇。她正在打手机,聊完后就下了车,一路小跑进了店里。粉色的围巾跟着她翩翩摇摆。

老公在外面辛勤工作,太太却来这种地方消磨时间,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友则冷冷地笑了。他的前妻也会趁他白天上班时出门逍遥吗?难以名状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他只能使劲往下咽。一想起那段失败的婚姻,挫败感就汹涌袭来。

不到十分钟,刚才那个女人出来了。敢情她不是去打弹子球的?店里大概有茶饮,能喝到价格实惠的咖啡之类。

她来到停车场,东张西望一番后,找到一辆白面包车,便立刻跑了过去。开车的是个打着领带的男人。女人点了点头,露出雪白的牙齿,然后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席。直觉告诉友则,他们肯定是来幽会的。

男的也笑了。只见两人用很别扭的姿势搂在一起。也许他们以为周围没有别人。友则心想:还真被我猜对了,肯定是婚外恋!

他顿感胯下一热,不禁骂道:“岂有此理,旷工出来会小情人?”

载着那个女人的白面包车从友则眼前横穿而过。她戴了顶棒球帽,帽舌盖住了半张脸,大概是怕被人认出来。光看侧脸,是一位寻常的可爱少妇。男人的年龄在三十五到四十之间,看上去像个装模作样的推销员。两人的脸颊都有点红。

友则转动了车钥匙。想跟踪他们的欲望像不断涌上沼泽表面的气泡。他换挡,踩油门跟上,保持一定的车距。蹲守低保人的事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面包车汇入了国道的车流。这是一条双向四车道公路,车流量不算小,他们好像没有对友则驾驶的轿车起疑。一碰上红灯,男人就跟发情的猴子似的,探出身子乱摸。女人则是扭着上半身,欲拒还迎。

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友则开始了无谓的猜想。这男人是女方婚前的同事、相熟的街坊,还是通过速配网站之类认识的情人?

可友则光看那两张脸就能感觉到,他们好像很开心。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赤身裸体搂抱在一起,和配偶之外的异性肌肤相亲。

不久后,面包车驶离国道,拐进一条位于农田正中间的直道。友则将车距拉大了一些。他知道在前方的山脚下,有好几家情人酒店。

果不其然,白面包车开进一栋形似粗劣的花式蛋糕的建筑。楼门口立着一块招牌,上面写着“巴黎丽人”。友则放慢车速,坐在车里看着面包车穿过一大块塑料门帘。

友则又是难受,又是焦躁,甚至有些莫名的气短。前妻当年是不是也跟车里的那个女人一样,在工作日的下午背着他跟其他男人幽会呢?

前妻纪子和曾经的同事保持了长达三年的婚外恋关系。在此期间,她竟然还抽空生了一个孩子。东窗事发时,友则气得两眼发黑,大骂纪子。他从小到大都没跟人吵过架,但是在那一刹那,他第一次品尝到了憎恨的滋味。

纪子没有哭闹,只是客客气气地给了他一个毫无诚意的道歉,然后就同意离婚了。这也许是因为她意识到,再辩解也是徒劳。一岁的女儿优菜的监护权归了纪子。友则不是不爱自己的骨肉,无奈前妻给他的伤害实在太大。他担心等女儿越长越像前妻时,自己还能不能保持冷静。

一想起痛苦的往事,友则便脸颊发烫。他开着车,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