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 替死鬼(第2/5页)

“得了,得了,斯佩德先生,事到如今,你总不能要我们相信你是见了警察有点害怕的小卒子吧,或者相信你对付不了——”

斯佩德喉咙和鼻子里直哼哼。他探着身子,前臂又撑在膝头上,急躁地打断了古特曼的话:“我一点都不怕他们,也知道怎样对付他们。那正是我打算告诉你的。对付他们的法子,就是抛出一头替罪羊给他们,让他们有个替身好把这些事栽上去。”

“是啊,先生,我承认那是一种办法,可是——”

“可是个屁!”斯佩德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他额头发红,眼神激动热切。太阳穴上那块肿块,现在已变成猪肝色了。“我不是在信口开河。过去我也这么办过,希望这一回也能混过去。我有一两回曾经把最高法院的人个个都臭骂一顿,结果倒没受处分。我没受处分的原因是我从来没忘了总有一天他们会找我算账的。我也没忘记到了算账的那天,我要做好一切准备,冲到总局去,把一头替罪羊放在他们面前说:‘瞧,你们这些笨蛋,这就是你们要的罪犯。’只要我能这么办,法律就奈何不得我。一旦我办不到这点,我就完蛋了。这一天还没到呐,我也不打算有这么一天。没二话。”

古特曼眼神闪烁不定,刚才看上去是圆滑世故的,现在却变得犹疑不决了。不过他那粉红的、肉嘟嘟的脸上仍是笑容满面,声音也听不出有什么不自在。他说:“这个方式有不少可取之处,先生——确实是这样!如果你的话是切实可行的,我第一个就会说:‘一定要干到底,先生。’可是现在刚巧碰到你这个办法行不通。哪怕是最好的方式,也是这么回事。现在该是你采取例外做法的时候了。聪明人在这种情况下干脆会采取例外的做法。好啦,先生,我们这个情况也是如此。我可以告诉你,你采取例外做法的报酬已经很高了。现在看来,这样做比你抛出一头替罪羊给警察当然要麻烦一些。不过,”——他哈哈一笑,摊开双手——“你不是个碰上针尖儿小事就害怕的人。你知道怎样办事,无论出了什么事,到头来你总能混下去。”他噘起嘴,一只眼睛半开半闭。“你总有办法的,先生。”

斯佩德眼神里已经没有激情。只见他脸色阴沉。“我决不是信口开河。”他声音低沉,有意识地耐着性子。“这里是我呆的城市,这行是我干的职业。当然——这一回我可以想办法混过去,可等到下一回我打算办妥一件十拿九稳的案子,他们就会马上出来找我的麻烦,我就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了。我才不干呐。那时你们这帮老兄都溜到纽约、君士坦丁堡或者什么别的地方去了,我可还要在这儿混下去呢。”

“不过,说得也对,”古特曼开始说,“你能——”

“我不能,”斯佩德认真地说,“我不干,我不是说着玩儿的。”他坐得笔直。脸上浮起愉快的微笑,把刚才的阴郁、沉重一扫而光。说话声音轻快、悦耳、有说服力。“听着,古特曼。我告诉你怎么办才对我们大家都有利。如果我们不给警察一个替死鬼,他们早晚八成会发现有关黑鹰的消息,到那时不论你在什么地方,你都得避避风,想方设法去掩盖这些事情。这对你想靠它发财的打算也没好处。给他们一个替死鬼,他们就会住手的。”

“对,先生,关键就在这儿。”古特曼回答说,他还是和刚才一样,只有眼神露出一点不安。“他们是否会住手呢?再说,抛出替死鬼会不会成为一个新的线索,反而弄得他们知道鹰的情况呢?我看很有可能。另一方面,你能不能说他们现在已经住手了,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弄巧成拙呢?”

斯佩德额头青筋暴胀,“天呐!你还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他还是耐着性子说:“他们可没睡大觉,古特曼。他们现在正潜伏下来,等待时机,打算破案呢。我跟这案子牵连很深,他们也知道。时机到了,我可以干点什么,当然很好。如果我干不成,那就糟了。”他的声音又变得很有说服力。“听着,古特曼。我们无论如何得抛给他们一头替罪羊,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出路。我们把那个小流氓给他们吧。”他愉快地往门口那小子点点头。“事实上这两个人都是他打死的——瑟斯比和雅各比——对吗?不管怎么说,他命定是这种角色,我们拿出他有罪的必要证据,就把他交给警察好了。”

门口那小子嘴角绷紧,像是笑了一笑。斯佩德的建议对他一点没起作用。只见乔尔·凯罗那张黑脸发了黄,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一副惊讶的样子。他嘴里喘着气,那圆滚滚、软绵绵的胸脯一起一伏,目瞪口呆地看着斯佩德。布里姬·奥肖内西已经从斯佩德身边挪开,蜷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她脸上除了大吃一惊的慌乱表情外,似乎就要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了。

古特曼一动不动,毫无表情地过了好长时间。然后,他拿定主意放声大笑。他尽情大笑,笑个没了,直笑得眉飞色舞,油滑的眼神也透出笑意。笑完之后才说:“老天在上,先生,你真是个怪人,一点不假!”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手绢擦擦眼睛。“是啊,先生,谁也说不准你下一步要做什么,还是说什么,只知道你总是有惊人之举。”

“没什么好笑的。”看来斯佩德对胖子的笑声并没生气,也没有在意。他说话的态度就像是在跟一个执拗的,但还不是蛮不讲理的朋友评理。“这是我们最好的赌注了,把他交给警察之后,他们——”

“不过,我的好朋友,”古特曼反对说,“难道你不明白吗?这一点我连想都没想过——这实在太荒唐了。我待威尔默就像待我的亲生儿子一样。确实如此。如果我按你的提议办,你想,还能保得住威尔默不把我们大家以及那只鹰的细节都告诉警察吗?”

斯佩德咧开两片僵硬的嘴唇笑笑。他温和地说,“如果必要的话,我们可以作为拒捕把他杀了。不过我们还不必走那一步。让他去说个没完好了,我向你保证没人会有所举动的,这一点很容易办到。”

古特曼额头上的红肉形成一条皱纹。他低下头来,下巴颏儿压在硬领上,问道:“怎么办呢!”突然间,他浑身肥肉又挤在一块儿抖动起来。他抬起头,扭到一边看着那小子,哈哈大笑起来。“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威尔默?真可笑,是吗?”

那小子一双淡褐色的眼睛在睫毛下冷冷地闪光。声音低沉清晰:“对,真可笑——这狗娘养的……”

斯佩德这会儿正跟布里姬·奥肖内西说话:“你觉得怎么样,宝贝儿?好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