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保坂仁史篇(第3/47页)

我跟雅人造的假币,是用微机打印机印刷的,没经过那么复杂的印刷工程。只是进行了一遍黄、洋红、青绿色、黑色等四种基色的色调补正。所以只能说是原版的替代品。

但是——

“太幼稚,太幼稚了,仁史。”

幸绪做足了势摇着头说。

“怎么,还有什么?”

“不光是原版,印刷方法也很特殊呢。”

“这么说,是把三大版式特别区分开用了?”

我这么一说,老头和幸绪互相看看,耸了耸肩。好像只把我一个人当作局外人一样,真没劲。

老头在我面前晃动着他那关节粗大的手。

“听好了,仁史。你爱看的裸体照也跟钞票一样有沙沙的感觉吗?”

啊——要这么说……

怎么样,明白了吧。老头歪着脑袋,好像在问。

“如果用普通的方法做凹版原版的话,是上不了那么厚的墨的。那是深凹版——先制出刻度比普通版深的版,再通过高压把墨印到纸上。”

总算明白了。要是那种手感用普通凹版印刷就能制出的话,老头也不会硬用那只受伤的手特意在铜版上刻什么福泽谕吉像了。而只要用以前的照片制版法制成凹版用的版就行了。

“而且,”

老头说着,像是有些急不可耐似的探过身来。

“不仅是版的刻度深,你可别吃惊,福泽谕吉像的眼里还有些细线,一毫米宽度里就有十一根那么多。”

窄窄的一毫米里竟有十一根!

我拿过放大镜,凝视着那张真钞。乍一看被涂成一抹黑的瞳孔里,确实密密地走着一些细线。

“圣德太子时还只有六根。密度一下子增加了将近一倍。我们没有扫描仪能够把它原样地、漂亮地复制下来,而且要是单靠手工的话又太难了。真可以称它是神来之笔呀。”

“真好呀!不好吗?真太棒了!太棒了!”

我手里握着那张万元钞票,看着老头和幸绪说。两人好像愣了似地看着我。

“我还从没想过竟能向这样的神艺挑战,战斗终于要打响了。”

老头和幸绪互相看看,没理会极度兴奋的我,而好像故意似的长叹了一口气。

“得了吧,你这个一窍不通。你根本就不晓得有多难。”

幸绪也摆出一副大人样,缩着脖说道:

“啊——真怀念我那天真无知的旧时光呀!”

“喂,喂,你要睡到啥时候?”

冷不防,又薄又硬的被子被掀了起来,我不由地蜷成了大虾婆。看看枕边的表,还不到七点。

就在三小时前,老头还在竹花印刷厂里给我讲课来着,可他早已起床,还这么一副好精神头,真是老人觉少呀。唉,真没法子。

“再睡五分钟……”

“你以为我一大早起来是为了谁呀,好容易才有个周末。”

还有脸说呢。就在五天前,也不知是谁装感冒,一直没去工厂上班。还有,明明隔周就休个周六,怎么能说是好容易有个周末呢。

“再磨磨蹭蹭的,就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了。”

“嘭嘭”,我的脑壳被敲了两下。

没办法,我只好慢慢吞吞抬起身。只穿了条短衬裤的老头,把窗子打了个大开,仰望着冬日的天空,伸了伸腰。

“看,真是万里晴空啊。这天出去做徒步旅行真再好不过了。”

“徒步旅行?”

“对,今天的课是去爱鹰山徒步旅行。”

等等,光开印刷跟假钞的课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给我来个什么课外辅导徒步旅行呢?

“你天天只对着个电脑,早已运动不足了吧。偶而活动活动身子,会让你心情舒畅的。”

说着,老头在窗前甩起两条细胳膊,做起了伸展运动。他每动一下,各处的关节就啪啪响个不停。也不知到底是谁运动不足。

我正在被子上磨蹭,就听见大门吮当一声开了,好像被人瑞了一大脚。根本不用回头看,我也知道这是谁又登场了。果不其然,只听见一个尖尖的、刺耳的声音。

“早哇。我给带盒饭来了。”

唉,真是老人和孩子起得早啊。

我们照例坐上了那辆小货车去徒步旅行。

车牌号已处理过,贴上了纸,还用泥巴仔细地擦过了,伪装得简直妙极了。车身上的酒店名也喷上漆盖住了。这样即使在路上碰上巡逻车,也没啥好担心的了。

尽管我只有小型摩托车驾驶证,可老头还是让我开车,自己却和幸绪一起坐到了车后座上。唉,谁让咱是寄人篱下的苦命人呢。

沿爱鹰山脚下的柏油路前行,来到一条铺着碎石的林间小道上。不久,又到了一个缓坡,转弯突然增多了。在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两边,是大片的阔叶树林,树叶都已落了。在左面可以看见雄伟的富士山,右面则可以俯视到骏河海,现在正是冬天,河水现出铅般的颜色。

我们又咣当咣当在碎石路上行了将近二十分钟,老头指了指前车窗说:

“在那棵大桂树前停吧。”

小道的左侧,有一棵极大的落叶树,树枝直冲云霄,那就是桂树吧。在它前面稍稍一点,有一条好像是野兽践踏出来的小路,上面杂草丛生,一直通向林子深处。

我把车子开进树林,停了下来。

幸绪提着装便当的篮子打头,我们走上那条林间小道。

“哎,老爷子,前面到底有什么呀?”

“只管跟着来,到了你就知道了。”

老头只给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笑,没再细说些什么。幸绪好像己来过几次了,她一个人熟门熟路地快步走在小道上,简直是在连蹦带跳,还不时地回过头来,嘲笑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头和我:

“太慢了,太慢了。”

小路好像总也走不到头似的。我们走了将近有十五分钟了吧。

前面的幸绪突然拨开树丛,钻进右手的树林里去了。终于没有路了,要开始真正的跋涉了。

一路上脚底下被枯草绊着,走了快有十米远,只见前面地上倒着一棵大树。

那树大概是被台风或雷击倒的吧,足有一抱粗,被齐根斩断,长长地卧在周围的树木中间。许是它太大的缘故吧,上空空了一大片出来,透过树枝可以看到冬日的晴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