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第4/6页)

但那时他的确有过某种感觉,不是吗?

“好吧。”她答道,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滨海大道是城市北海岸的一条沿海高速公路,路旁是各种工厂、仓库,大量的DIY和家具店。再外面就是灰色而平静的福斯湾。在多数日子里,都可以看到远方法夫郡的轮廓,但今天看不到了,海面上低垂着一层寒冷的薄雾。在仓库的马路对面就是四层楼的租房区(现在这里已是高楼大厦),旁边有少量紧挨着的街角小店和一些陌生人很少光临的、被冷落的过气酒吧。

朵克里夫酒吧刚摆脱了一代穷困潦倒的酒鬼,马上又发现了另外一代。它现在的常客都是些失业的年轻人,大多挤住在滨海大道旁边的那种六个人住、三间卧室的出租房内。轻微犯罪在这里够不上问题,只是古老的社会价值观还在延续着:不坑本地人。

雷布思早来了半个小时。于是他进了沙龙酒吧。这里的啤酒清淡也很便宜。酒吧里的人就算不知道他是谁,也能看出来他是干什么的。所以大家的交谈都变成了悄悄话,目光也避免和他对视。到了3点半,他走了出来,突然的日光使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你是那个警察?”

“是的,特蕾西。”

她背靠酒吧的外墙站着。当他用手遮着光试着认清她的脸时,很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在打量着一个20到25岁的女人。她的年龄全写在脸上,然而从她的打扮上可以看出她那反复无常的叛逆性格:漂染过的参差不齐的头发,扎染过的T恤衫,绷紧的褪色工装裤,还有红色的篮球靴。左耳戴着两个耳钉(右耳一个都没有)。她很高,快和雷布思差不多。当他的眼睛适应了外面的阳光后,他注意到在她那留有粉刺印迹的脸上还有两道泪痕,眼睛周围有些鱼尾纹,说明她经常哈哈大笑,然而现在从这对橄榄绿的眼睛里却看不到笑意。可以看出在特蕾西的人生道路上曾有过错误的转弯,雷布思感觉现在的她似乎也在试着重蹈歧路。

“特蕾西是你的真名吗?”

“一定程度上是。”她说。他们开始走动。特蕾西不在乎左右两边是否有车,就穿过了一个十字路口。雷布思跟在后面,一直走到一堵墙边,她才停下脚步,抱着手臂,注视着前面的福斯湾,看着正在升起的薄雾。

“特蕾西是我的中间名字。”特蕾西说。

雷布思用前臂斜倚在墙上,“你认识罗尼多久了?”

“三个月,这也是我来到皮尔缪尔的时间。”

“还有哪些人住在那栋房子里?”

她耸了耸肩,说道:“他们来了又走了,我们只搬进来几个星期。有时早上在我楼下,可以看到好些陌生人正睡在地板上,也没人在意,这里就像个大家庭一样。”

“是什么让你觉得是有人杀害了罗尼?”

她生气地转身面对着他,眼里含着泪水,“我在电话里就告诉你了!是他告诉我的,他去了个地方后,带了些毒品回来,看上去就有点不正常了。一般他弄到些海洛因后都乐得像个过圣诞节的小孩。但那次不是,他感到很害怕,举止就像个机器人似的,他不断地告诉我要躲起来,告诉我他们要来找他。”

“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

“这发生在他吸毒之后吗?”

“不是,真的太奇怪了。是在此之前。他当时手里拿着毒品袋,把我推出门外。”

“他吸毒时你不在那里?”

“向天发誓我不在,我讨厌他吸毒,”她盯住他的眼睛说,“我没有毒瘾,我是说,我只吸一点,从不……”

“你还注意到他的其他情况吗?”

“比如呢?”

“嗯,比如他的身体状况。”

“你是指那些擦伤?”

“是的。”

“他回来时经常是这个样子,也从不说起它。”

“我猜他可能经常斗殴,他脾气暴躁吗?”

“对我不会。”

一阵寒风拍打着水面,雷布思赶紧把手缩回口袋,也想看看她是否足够暖和,却情不自禁地注意到那棉质T恤下十分突出的乳头。

“你需要我的夹克吗?”

“里面有钱包就要。”她很快地笑了笑后说。

他回笑着,并递给她一支香烟。按每天的定量供应算,他只剩下三根了,所以没打算给自己也来一支,毕竟还有整个晚上等着他呢。

“你知道罗尼的毒品交易商是谁吗?”他一边帮她点烟,一边随意地问道。她把头探进他敞开的夹克里,晃着打火机,然后摇了摇头。终于,挡风的夹克帮上了忙,她叼起烟用力抽起来。

“我一直不知道,他从来不提这事。”

“那他都说些什么?”

她想了想,又笑了起来,“他不太爱说话,既然你提到这一点了,我就坦白说,这是我喜欢他的地方,总感觉在他的外表下潜藏着更多的东西。”

“比如呢?”

她耸耸肩,说:“也许什么都有,也许什么都没有。”

这个案子比雷布思预料的要难得多。而且他真的感觉自己快要感冒了。真该快点结束这次谈话。

“你发现他时他还在卧室?”

“嗯。”

“当时屋里没有其他人吗?”

“是的,早些时候还有些人,但后来都走了。之前有一个人去过罗尼的卧室,但我不认识他。后来查理去过。”

“嗯,你在电话中提过查理。”

“是的,当我发现罗尼后,我就去找查理。他一般都在附近,在其他的空房子里或者去镇上乞讨。他相当奇怪。”

“怎么奇怪了?”

“你没看到大厅墙上画的东西吗?”

“你是说那个五角星?”

“当然,那就是他画的。”

“这么说他很喜欢那类神秘的东西?”

“嗯,很疯狂。”

“罗尼呢?”

“罗尼?天,他一点也不喜欢,他甚至不敢看恐怖电影,恐怖电影真能吓到他。”

“但他有很多恐怖小说放在卧室里。”

“都是查理的书,他想吸引罗尼的兴趣。这样做的唯一结果是让他做了更多的噩梦,继而促使他吸了更多的毒品。”

“他怎样为自己的嗜好筹钱呢?”雷布思看见一艘小船穿过薄雾缓缓漂来,有什么东西从船上掉到水里,但他看不清是什么。

“我不是他的会计。”

“谁会是呢?”小船转了个弧线的弯后向西边的昆斯费里滑去。

“实际上,没人想知道钱到底从何而来。否则,就会变成钱的附庸,不是吗?”

“这要看情况。”雷布思打了个哆嗦说。

“我也不想知道,即使他告诉我,我也会捂着耳朵不听。”

“他一直没有工作?”

“我不知道,他曾经说要做个摄影师。辍学后就全神贯注地投入摄影。有一样东西他绝不会抵押,即使要为他的嗜好筹资他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