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第9/10页)

雷布思缓慢地上着台阶,最终成功地上了楼。他实在口渴难耐,想要喝茶,在桌前足足坐了10分钟,才去打了个电话。然后他又坐下来,手里拿着一张纸,试图在纸上理清案子的来龙去脉。想到他很有可能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精力,不禁打了个寒战。陪审团要绞尽脑汁才能看到这里面有犯罪行为,毕竟没有迹象暗示罗尼不是亲自将毒药注射进身体的。然而,罗尼已经断货很久了,尽管市面上并不缺货。有人移动了他的尸体,留下了一包正常的海洛因,可能是希望这包能被检测,而且被证明是正常的,然后死因被归结为意外死亡,可以记录在案:仅仅是毒品过量致死。但是死者身上检测到了老鼠药。

雷布思看着纸,上面已经有太多的“可能”和猜测。也许整个框架就不对。那把这些反过来想,约翰,重新开始想。

为什么有人会费尽心机杀死罗尼?毕竟,这个可怜的家伙早晚也会自绝生路。罗尼急于过一下毒瘾,突然拿到手,明明知道东西可能不纯。所以无疑,他知道供货者要他死。但是他还是用了……不,从这个角度看,更没有什么道理了。再重新开始。

为什么有人想让罗尼死?

有几个很明显的答案:他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他有一些不该拥有的东西;或者是他没有一些他该有的东西。到底哪个是正确的?雷布思不知道,看上去没有人知道,整张蓝图还是没有意义。

有人敲敲门,门被推开了,一个探员端着茶站在门口。雷布思认了出来,是哈利·托德。

“值班呢,孩子。”

“是的,长官。”托德说,并把茶杯放在桌子一角,是整张木质桌子上唯一空白的三英寸见方的角落,其余的地方放满了各种文件。

“今天晚上还安生吗?”

“还是老样子,长官。有几个醉鬼,几起入室抢劫,还有码头附近的几起交通事故。”

雷布思点点头,手伸向茶杯。“认识一个叫尼尔·麦格拉斯的探员吗?”雷布思把茶杯送到嘴边,看着托德。托德的脸红了。

“是的,长官,”他说,“我认识他。”

“嗯,”雷布思尝了一口茶,看上去很享受热茶和牛奶混在一起的平淡味道,“他让你监视我,是吗?”

“长官?”

“你要是看见他了,托德,告诉他一切进展顺利。”

“是的,长官。”托德转身要离开。

“对了,托德。”

“什么事,长官?”

“别再让我看见你在我身边转悠,明白了吗?”

“是的,长官。”托德很明显垂头丧气的。走到门口的位置,他又站住了,好像是突然有了什么计划可以讨好一下上级。他微笑着,转身面向雷布思。

“您听说法夫那边的行动了吗,长官?”

“什么行动?”雷布思听上去并不感兴趣。

“斗狗事件,长官。”雷布思还是刻意做出一副冷漠的样子,“他们破了一起斗狗事件。猜一下抓到谁了?”

“马尔科姆·里夫金德?”雷布思猜道。这下子,托德彻底感到气馁了,脸上的笑意也悄然离去。

“不对,长官。”他说,转身又要离开。雷布思的耐心已经濒临极限。

“那是谁啊?”他突然说。

“是电台DJ,卡勒姆·麦卡勒姆。”托德说完,随手关上了身后的门。雷布思盯着门看了5秒,才回过神来:卡勒姆·麦卡勒姆……吉尔·坦普勒的情人。

雷布思仰起头,长笑一声,笑声里夹杂着某种胜利之后的苦涩,笑中带泪。他笑够了,拿手绢擦擦眼睛,又朝门口看去,发现门开着。走廊里站着一个人,那人目睹了自己刚才的这场表演,一脸的疑惑。

是吉尔·坦普勒。

雷布思看看表,时间将近凌晨1点了。

“值夜班吗,吉尔?”他说,努力掩饰心中的疑惑。

“看来你都听说了。”她说,无视他的问话。

“听说什么?”

吉尔走进屋,把椅子上的一些文件推到地上,坐了下来。她一脸倦容。雷布思看着文件在地上打滚。

“反正早上会有人打扫的。”雷布思说,“是的,我都听说了。”

“你刚才那一声就为这个吗?”

“哦,那个。”雷布思努力要敷衍过去,但是感觉血涌上脸来。“不是,”他说,“那是有点……有点别的事儿……”

“太没有说服力了,雷布思,你个混蛋。”她的声音里透着疲倦。雷布思想要讨好她一下,想告诉她,她今天看上去不错或者什么别的。但是那些恭维一听就是假的,还会招致她的怒吼。他索性打消这个念头。她看上去很憔悴,睡眠不足,生活再也没有乐趣了。她生活的全部应该已经被关在了法夫的某个牢房里。人们说不定还在拍照、取指纹、归档。她的生活,卡勒姆·麦卡勒姆。

生活充满了意外。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她抬头看着他,仔细研究着他的脸,好像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这儿。然后她的双肩颤动一下,像要把自己唤醒。

“可能听起来很假,但我的确只是路过。我在餐厅里喝了杯咖啡,正要回家。然后,我就听说——”她全身又颤动一下,又不完全像是颤动。雷布思可以看出她是那么柔弱。他可不希望吉尔会散了架。“我就听说了卡勒姆的事情。他怎么能这样对我,约翰?怎么能保守这么大的秘密?我是说,看狗厮打有什么乐趣——”

“这你得亲自问问他自己了,吉尔。要我给你倒杯咖啡吗?”

“上帝,不要。我本来就很难睡着觉了。不过可以告诉你,我想要什么,要是不太麻烦的话。”

“尽管说。”

“送我回家。”雷布思正要点头同意,吉尔接着说,“一个拥抱。”

雷布思慢慢站起来,披上夹克,把笔和笔记本放进口袋,走到屋子中间,面对吉尔。吉尔也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两人站在一堆等着阅览的报告上,一堆要签字的文件上,一堆逮捕统计数据上,一堆别的什么上边,拥抱在一起,他们的胳膊有力地抱在一起。她的头埋在他的肩上。他的下巴靠在她的脖子上,眼睛看着关紧的门,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最终,她开始抽身,先是头,然后是胸部,但是胳膊还搭在他的胳膊上。她的眼睛还是湿润的,但是一切都过去了。她看上去好点了。

“谢谢。”她说。

“噢,我跟你一样,也需要这么一个拥抱。”雷布思说,“走,我送你回家。”

[1] Earl Grey,格雷伯爵茶,一种英式红茶,在19世纪,由英国首相格雷伯爵二世引入英国,因此获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