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养的市民(第3/6页)

藤中的话音未落,筱山已经变了颜色。看上去似乎吃惊匪浅。

就在这时,筱山的一个部下送来了一份材料。犹如躲避藤中的视线一般,筱山迅速地将自己的目光移动到文件上。

藤中确认了筱山的反应。

筱山曾说过用一包香烟的价钱就可以收购到一平方米土地之类的话。而计划用地科则相当于市里公共事业所需用地的征收部门。

程序是这样的——先是由建设总务科制定出公共事业计划,再由建设工程科对收购了用地的工程进行招标。这些科由市建设部统一管辖,都是一些与工商业者关系密切的部门。

“业者选定委员会”由建设部的部、科长们组成。市建设部用一包香烟的价格收购市区或临近土地的迹象是明显的。

再怎么偏僻,再怎么没有利用价值,一平方米的土地用一包香烟的价钱就可以收购,这价格也未免过于便宜了。然而市政府收购这样的土地总不会无缘无故。在某种企图的背后,隐藏着一种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是光明正大的东西,又何必躲躲闪闪呢?

“如果是政府公开收购的话,工商业者就无利可图。先由经过政府委托的工商业者进行收购,再狼狈为奸地倒卖给其他相关企业,最后再以高价销售给政府。这才是倒买倒卖土地的惯用伎俩。不过,一包香烟的价钱倒总是令我觉得费解。”

“未免太便宜了。”

“一包香烟的价钱?这就是说那是一块任谁都不愿搭理的废地。如果是这样的废地,就算是一包香烟的价钱,也没有哪个傻子愿意花钱去买它。于是就可以做出这样的解释了——这个价格在最便宜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它将会是最贵的。”说罢,熊谷仰脸向上方望去。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预见到地价将会上涨了?”

“就是这个理儿!镝木现在是建设大臣,他掌握着与国家公共事业相关的情报。他已经把这个情报透露给了他的家族企业。于是其家族企业的人便以一包香烟的价格在大肆收购着这些一文不值的废地。”

“在福原有这样的废地吗?”

“还不要多少有多少!福原背面靠山,前面朝海。海滨落潮时,沙滩便露出海面了。此外,山谷间无人光顾的盆地随处可见。只要修道防波堤,挖上它一条隧道,死地就变成了活地,就变成了可以利用的土地。他们的打算应该是这样的——首先是让镝木家族的土地掮客们把土地收购下来,然后先在内部关联企业之间倒它一把,待地价暴涨以后再先售给政府。然后呢,再由镝木家族的下属企业把工程承包过来。他们就是这样层层盘剥地赚取钞票呀。”

“可是,如果我们抓不到镝木向他的家族企业透露了情报的证据,我们也只能是干瞪眼儿啊!”

“等到工程破土动工时再着手,可就为时已晚了。连筱山和增川都知道了内情,可见计划已经开始实施。镝木就要参加总理、总裁的竞选了,钱再多也是不够用的。没有钱就养活不了自己的派别,当不上派别的头头就甭想坐上总理、总裁的宝座。镝木自鸣得意的炼金术伎俩在这里显示得淋漓尽致——用一包香烟的价钱来购买权力。”

“先把土地价格不久就会上涨的消息散布出去,让土地所有者们打消出售土地的念头。你们看这个主意怎么样?”

“首先是要找出用一包香烟就可以买到的土地都是哪些土地。如果过早地把消息散布出去,他们便会采取软硬兼施的手段,胁迫土地所有者出售那些土地。”

“对于那些穷困的土地所有者来说,即便是一包香烟的价格,可能也乐于出手。他们就是抓住了这些土地所有者‘与其未来一碗肉不如眼前一杯羹’的心理啊。”

“这可不是一般的香烟啊。里面或许掺进了麻药也未可知!”

“麻药?”

“让这些土地所有者玩啊、抽啊、赌啊、把他们逼到非卖不可的地步上去。”

“真够歹毒的!”

“无毒不丈夫!否则便收购不到土地。对农民来讲,土地再怎么贫瘠,也是祖上留下的财产啊。”

“在土地所有者被麻痹之前先下手为强,劝告他们不要出售土地!”

“你可要多加小心啊。这帮家伙如果是死神的走狗的话,在他们眼里,我们就全都是瘟神的喽喽兵了。”熊谷风趣地重复了一遍藤中说过的话。

藤中一方面难以忘记一包香烟的价钱就可以收购到一平方米土地的事实,一方面又对武富儿子宪一的死难以释怀。关于宪一死亡时的情景,藤中越听越觉得疑团重重。

武富不大愿意谈及宪一的死。他害怕自己一提到此事以后便难以自抑。

“爸爸正在拼命地控制着自己。他虽然嘴硬,说自己不想去计算死去的儿子的年龄,可是,直到现在也还是如此,只要他一看到与哥哥年龄相仿的人就会回忆起哥哥的样子来。藤中先生来到这里以后,使爸爸感觉到仿佛是哥哥又复活了。”

淳子如是说。不过,连她自己似乎也都把藤中和自己死去的哥哥看做是同一个人了。于是,藤中问道:

“和你哥哥一起去洗海水浴的那个高中同学现在在哪里?他是干什么的?如果你知道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呢?”

“您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了解一下你哥哥出事时的情景。”

“告诉您也是没有用的。”

“先别那么武断嘛。虽然你哥哥不会死而复生,不过我总觉得有些纳闷儿。我想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

“那可就危险了!”

“你自己都说危险,可见你也对你哥哥的死持有怀疑态度嘛。”

“您已经在冒和哥哥一样的危险了。这似乎是新闻记者的本能,真没办法!不过,只是局限在新闻记者的危险范畴内倒也罢了。可不要闯进刑事犯罪的危险领域中去啊。”

“新闻记者的危险范畴和刑事犯罪危险之间并没有界限。我的话可能夸张了一点,在这个城市里要想讨回正义的话,就必须把你哥哥的死因弄个水落石出!”

“可是哥哥是不会再回来了。”

“即便你哥哥不会死而复生,但是你哥哥追求的正义或许是可以讨回来的。现在,你父亲和熊谷先生不是正在为此而四处奔波吗?”

“不过,自打哥哥死了以后,我才开始意识到正义的重要性。哥哥就是为了正义而丧失了一生只有一次的生命,还使得爸爸失去了儿子,我失去了哥哥。在这个城市里,只要你不得罪镝木和犬田,和平幸福的生活就可以得到保障。正因为哥哥想要区分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恶,所以才出了事儿嘛。只要分出胜败也就算了。走到哪里都有胜负之分的。这在动物的世界里最明显不过了。弱肉强食,败者就成了胜者的食物。在这个城市里,投靠镝木的是胜者,背离镝木的只能是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