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有情人的心(第2/5页)

可这条任劳的“牛”,就在这一天,好容易挨到上午工作时间结束,奔出了研究室。不用说,这是为了去上野车站同旗野祥子相会。虽说是去不太远的小山丘散散心,好久没去山里,把行装收拾完毕,少说也得一个钟头,所以才显得急急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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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起了闲置已久的登山包,穿上生了霉点的钉鞋。要攀登的山并不高,可毕竟是座山,伴着激动而来的是一阵喜悦涌上了心头。

手里没有拿一把冰镐,总显得有些不足。不过是去初冬的那须山,这副装束已经显得有点儿小题大做了。现在出发,到达目的地总得是日暮时分。要爬山也只有明天一天,晚上必须赶回东京,所以也去不了多少地方。不去那须不是也行么,可让祥子一缠,不知怎么会倏然想起那须高原的苍茫景色。

两点欠五分,到了上野车站,祥子已经在约定的地点等着。可让秋田惊奇的是她竟穿着日常的衣服来了。浅灰色的西装上,罩了一件同样颜色的短大衣,手里就提了个小提包,只是皮鞋跟不太高。这哪像去爬山?简直有点儿像去作新婚旅行!

“你不去了吗?”秋田有点儿扫兴地问。由她的穿戴料想她必定有事不去了,要想告知,自己已经离开宿舍出了门,所以她径直赶到了这里。

秋田心里一阵烦躁:“白白地费了心,真不合算,女人就是这样!”同时又暗暗惋惜白白丢失了的时间。

“嗳,你怎么啦?”祥子感到十分奇怪地问。

“什么怎么啦?你这身打扮哪像去爬山啊?”

“哎哟,那须高原路又好走,到茶臼岳山顶不是有索道吗?”

祥子原本就想好穿这身衣服出门的,不过这样一来,这一对儿的打扮真有点儿不太相称,既然没有什么理由放弃这次旅行,他们俩就往检票处走去。

这次旅行事先并没有计划,正好有一班往黑矶的电车两点三十三分发车,他们就上了这班车。

到宇都宫的前方站,已是日落时分,到达终点黑矶的时候,夜幕降临了。他们又去车站等候去那须汤本的公共汽车。这会儿已经不是休假季节,乘客都是当地人。久住那须温泉地带,不常去大城市的他们朝秋田和祥子这一对儿装束大相庭径的伴侣,投来好奇的目光。

秋田想,旁人不知会作什么样的估量,但肯定会感到十分奇怪,说是新婚旅行吧,可这个“新郎”怎么如此朴素?倒像是登山运动者的向导,而新娘的打扮看上去又太城市化了。

汽车开动了。栉比鳞次的成排房子一下子就甩到了身后,车窗外夜色沉沉。汽车驶过松林,好似沉入无边无底的黑夜中。远处原野尽头,闪烁着住家的点点灯火,奇妙地煽起人们炽热的恋情。

“咳,在进山前,自己不由染上这种心情,还是第一次。”秋田想着。并且回忆起以前在山里呆了几十天,从山的峰巅俯视“下界”,夜色里,星罗棋布似地撒满了住家的灯火,也曾引起过这种情感。但现在还没有上山,会出现这种想法,真还是第一次。这或许是祥子的穿着打扮引起的遐想吧。

祥子紧挨在秋田的身旁坐着。瞧着祥子,秋田与其把她当作登山的旅伴,还不如说认为是一位美貌的异性。可这些,以前从没有给自己带来什么不自然,但现在将要在旷野的一个山中旅馆度过一夜,心里总有点儿忐忑不安。汽车在汤本靠了站。

临到该找个旅馆落脚的时候,秋田感到有点儿为难了。

起初想到那须温泉乡的中心区——温本去求宿,但从车里望去,那些旅馆装饰着花哩胡哨的灯光,一股庸俗放荡的气息,兴致全给扫尽了。而且带了祥子来,更不想进这种以游温泉为幌子的旅馆。

这时候,汽车站的喇叭传来了广播:“那须环行车现在就要开了。去弁天、大丸、八幡温泉方向的旅客请马上进候车室。”

“祥子君,咱们去大丸温泉吧!”秋田想起,在学生时代曾从三本枪径直穿行朝日岳,下山夜泊在大丸温泉,沐浴在客房前氤氲迷濛、潺潺不息的泉水里,幽明的月色流荡于溪谷上空,那流连忘返的情景似乎还历历在目。今天之所以选了那须的大丸温泉,也许是那时的月色和温泉的濛濛水汽仍萦回在自己脑海中的缘故吧。

“好的。”祥子爽快地同意了。

环行汽车里的乘客,只有他们俩人。见到汽车轮子箍上了铁链,方知山上已经下雪了。

汽车喘着大气,爬上坡,原野上的点点灯火散落在远远的脚下。汽车已经行驶到离平地很高的山上了。

阵阵寒气从脚下袭来,下半身浸透了寒意,但和祥子紧挨着的身子,随着车子的颠簸,却传来丝丝暖意。

过了二十来分钟,车子到了大丸。这辆没一个乘客的汽车,还得沿着那须高原的环行公路在暗黑中绕过北汤、八幡返回去。

震耳的汽车声远去以后,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啊,飘着雪花儿呢!”祥子叫着。候车室那盏电灯的光晕映出了点点小白花,就像无数的小飞虫被诱蛾灯所诱惑,迎光飞舞一般。

“那不是雪,是雪花儿。”

“真美呀!”虽是低声细语,但声音在漆黑的四周回荡,让人感到有点儿毛骨悚然。

“旅店就在下面,路已经上冻了,当心脚下。”已经下过好几场雪,路面冻得像滑冰场一般坚实。

大丸温泉在茫茫大雪里仍冉冉冒着水汽,等待着人们到来。秋田一见到旅店,于其说有一种旅人得到了安逸的感觉,还不如说,好似要进入一个未知的领域而带来的前程莫测和忐忑不安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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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请休息吧。”

收拾好床铺的女招待退了出去。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周围阒无人声,这时候,男女两位相互并不熟识却要上床共眠那种羞涩和窘迫袭上了心头。

因为并非游览旺季,来这个小客店里投宿的旅客就他们俩。从总店经由老房子通到这新建旅舍的长长走廊里没有一点儿声息。仅有的几个旅馆服务人员也都屏息敛气地毫无声响,这就更加寂静了。房间位置也很适中,湍湍溪流声一点儿也传不进来。

“时间不早了,请睡吧。”秋田尽力说得很平静,声音不免有点儿嘶哑。他们面前铺着两床友禅(原注:印上花草、山水等花纹的一种绸子。)花纹的被子,以胭脂红为底色,艳丽夺目。

“祥子君,请不要拘束。睡吧,我睡在那边休息室里。”

他们住宿的房间,是这山上的旅店里最高级的一套,虽没有洗澡间,但带有八畳(原注:“叠”字的日文写法,是日本的铺席面积单位,大小因地区而异,一般每畳约为1.24平方米。)的会客室。那里还有二畳大小堆放什物的房间和厕所。秋田打算就睡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