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夫妇间的对话(第3/5页)
祥子悟出这话中的含意,不禁羞得脸红耳热。
“现在咱们总算有了足够的时间了,是不是?”祥子心里又燃起了对丈夫好久没有的情爱。用一扇纸窗隔开一小间的邻室里,传来了孩子健康均匀的呼吸声;而男女的交欢声打破了四周的宁静。那种放纵的姿态,过后回忆起来,真让人羞得无地自容,……
尽管已经从欢乐中退了出来,也不想动弹,却还沉醉在刚才的快感之中。所以祥子的声音中还带着一种女性的羞涩。
“不,可惜我只能住两三天。”与此相反,大西的回答却是冷冷的。并不是大西的声音冷峻,而是声音中带有一种空虚的音色,祥子听来,却感到一阵凉意。
“只有两三天?”祥子这回不想掩饰自己的不满了。
“真对不起。”大西带着歉意似地说。“这次来东京是为了技术上的一些问题需要商量,事情结束以后马上要回去。”
大西的话使祥子突然觉得心房一阵紧缩。
他话中说“来东京”、“回去”什么的,回自己家是“来东京”,而到没有家的荒凉的八岳高原倒反而是“回去”。大西的话是无意中说出来的,正因为是无意,也显露了他生活的根子不在这里。那么,我和健一,在他的心里占据了什么地位?疑问就像冰凉的水波,在她的心里荡开。这时候,祥子陶醉在欢乐之中的身躯,好似一下坠入冰窟。耳边传来了自己孩子的均匀的鼻息声,不由得对沉湎于欢乐中的自身戒备起来,从女性的羞涩变成了做母亲的负罪感。
“行了,别这样。”祥子轻轻地按住了丈夫揉捏她的手,猛地将他的手推开。
正在燃起第二次欲火的大西,对妻子突变的态度感到惊讶。但还是解释为这是妻子的关怀,是妻子的一片好意,是为了让他早点儿休息。
“明天还要早起吧?”祥子也不想让丈夫窥得自己的心思,语气竭力说得柔和一些。
“不怕。”大西的口气也是毫无商榷的余地。这一次,祥子只感到与前次大不一样的颤栗。
“今天可以稍早点儿回来。”第二天早上,夫妻俩好久没这么在一起共进早餐了。吃罢早饭,大西对妻子有点儿讨好似地说。
“今天也不能歇一天?”祥子毫无表情地说。
大西难得回东京,也并非不能休息,公司里总会给三四天休假的。但是,他不是一般的职员,他研制的产品正关系到公司的前途,当然不可能像普通的职员有那样的机会,悠闲休假。就是公司准假,他内心也决不会批准的。这正是他与凡夫俗子有所区别之处。但这对祥子说了也没用,女人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动物,在她的心目中,一切都把这家庭作为一个小小的宇宙,却容不下男人那瑰丽壮阔的理想和瞬息万变的时局。你如不绕这宇宙运转,女方心里就会感到老大的不快。
“不能休息啊。还有不少事情等我去商谈呢。”
“是这样。”祥子无力地回答。这并不是对无情丈夫的失望,而是已经失去了兴趣的声音。宛如我们常听到的电话接线员和电报接收员那种以单调工作为职业的人们毫无感情的声音。
“健一还没醒?”
“刚喂过奶,又睡着了,别叫醒他了。”祥子见大西想在上班离家前看看孩子,心想:孩子起床也好,哄他睡也好,这都是我一手操劳过来的,尽管一年来他是第一次见到孩子,但我有一半的权利,不让孩子见他。
大西感到妻子的话里带有一股不满。怎么会变得如此强硬?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绝不是这种样子。究竟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是妻子对丈夫毫无拘谨的坦率呢?还是表面上的温柔掩盖了内心深处真实的性格?夫妻之间自有一根为局外人所不知道的、只有两个人之间互相感应的“天线”,尽管两人相互掩饰,但通过这根“天线”,还是可以感受到的。大西正是通过这根“天线”感受到祥子在感情上微妙的变化。究竟这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昨晚回家到现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是什么原因使她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又何况,我外出一年才回来,而且又要马上离开这个家,也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在家又呆不了多长时间,这么短暂而又宝贵的时刻里,竟不能让丈夫得到安乐和慰籍,真是“天下难测女子心”!大西直勾勾地盯着妻子,穿了件非常合身又惹人喜爱的藏青小花纹的和服,显得端庄大方。与昨晚那种千媚百态,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不过,这是冷若冰霜的气质。大西的心中只感到一阵忿懑,他霍地站起身来,急步朝健一的寝室走去,将正在熟睡的孩子猛地抱起来。那睡得十分安详的孩子,突然受到粗暴的对待,哇地一声,四肢紧缩,以婴儿特有的尖亢声音大哭起来。
“你——”祥子嘴唇颤动着想说什么,见大西那冷峻的神色,又把话咽了下去。
这并不是怀抱着孩子的年轻父亲应有的慈祥,而像一个被疏远了的亲人要确认自己也有一半权利的那种姿态,见此情景,祥子以责备的目光瞧着他。
3
三天后,祥子抱着健一,送丈夫到新宿。除了怀里多了个健一,和去年送大西那时候的心情几乎完全一个样。
“那么,你多多照顾健一吧。有什么事情,就马上通知我。”
去年在车窗口说的话,是让我当心怀了健一的身孕,今天换成了要我当心健一。不一会儿,等列车驶去以后,大约也会同样地感到,和丈夫的别离会带来一种安逸和孤寂的感觉吧。
“你自己要保重啊。”祥子说,同时发觉这句表白,也正是去年这个时候说过的。
“你还爱我吗?”临别该说的话都说过了,只是等着列车启动了,这时对送行的和被送的双方说来,是最难挨的时间,祥子看着倚着车窗的丈夫,在心中问。
“你究竟还爱我吗?”大西的眼神分明在这么反问。
“我产前早期流羊水,动了剖腹手术,才生下健一。当时,你也没有来。我为了保住健一,把命都豁出去的艰难时刻,你却热衷于自己的研究。幸好我们母子都平安脱险了,倘若,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不,万一两人都不幸的话,你又打算怎么办呢?诚如你所说过的,你的爱是真挚不渝的吗?男人的工作难道就这么重大吗?”
“我就是回来也无济于事啊,如果我是医生,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我在这方面完全是个门外汉,要来救你们,我能做什么呢?那种情况下,除了信任和交托给大夫以外,别无他法。而且,我接到通知的时候,手术已经开始了。要是当时接到通知立即赶来,如果有什么不测,我还是毫无办法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