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 凉月 不倒之猫(第5/5页)

角藏说该说的都说了,将不倒翁猫塞进文次手里,然后转过身去。

文次回去找猪助,拜托他再让自己试一次,出乎意料地,猪助竟爽快地答应了。或许他认为反正结果又会一样。

再说,文次自己也是半信半疑。虽然角藏那认真的口吻,的确让人心里发毛,但也可以看成只是个怪老头把陈年往事讲得有点过火罢了。

那个不倒翁猫,在白天看起来只是顶有点脏的旧头巾,戴在头上也与一般无异。由于这顶猫头巾已经变得很薄,甚至给人不牢靠的感觉。要是猪助发现了,或许还会斥责哪里找來这玩意儿。

可是……

文次回到组里半个月后,相生町于丑时三刻(注四)失火了。文次压抑着颤抖的双手戴上不倒翁猫头巾,随着猪助赶到火灾现场,终于明白角藏没说半句谎。

戴上头巾之后,那个梦境般的景象立刻出现了。文次脑中宛如开出一朵幻灯花。

他看见着火的大杂院,看见蹿出的火舌,也看见有一台龙吐水(注五)出了状况,火延烧到龙吐水,导致一名救火员受了重伤。什么地方没有火、什么地方会危险、风向及飞舞的火星子,文次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什么都不怕了。

所幸是个无风的夜晚,火势虽然猛烈,但是在天亮前便扑灭了。文次向四周拍着自己的肩膀,并向称赞慰劳自己的救火员行礼致意之后,立即朝角藏的铺子跑去。他全身沾满黑污和尘土,右手紧紧握着不倒翁猫。

“老板!”

大门没放上顶门棍。大概角藏也听到了警钟声,料想文次今晚会到火场,所以没锁门,在家等文次回来。

“老板,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文次跑进铺子里喊叫,二楼传来声音:“我在这里。”

文次飞也似的顺着楼梯跑上二楼。

“老板!”

今晚屋子里没有点瓦灯。映照在狭窄的榻榻米房里的是自滑门那指头大小的缝隙射进来的月光。

角藏坐在褥子上,背对着文次。

“跟我说的一样吗?”角藏问道。

“跟老板说的一样。”

“不倒翁猫让你看到火灾现场了吧!”

“全部看到了。”

角藏的声音突然冷淡了下来,“结果你打算选择走哪一条路?”

“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不倒翁猫也会让你有所损失。即使有所损失,你也想要它吗?想要这个东西给你的假勇气吗?”

“那不是假勇气。”文次不禁粗声粗气地说,“它是我的保护神。为了它,多少受到一点嫉妒,我也无所谓。”

“不是被嫉妒,”角藏继续低声说道,“是被厌恶,无法与人保持良好的关系。”

“这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文次如此大声说道,角藏也扯开喉咙压过他的声音:“那我让你看看,看看这不倒翁猫的报应。这东西让曾经是救火员的男人变成了按摩师,因为他不得不戳瞎自己,否則活不下去。那按摩师不甘一个人受苦,于是把它给了我。愚蠢的我,紧紧抓着它,结果,不但没法娶妻生子,也没法在救火队待下去,变成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还不止这样,连晚上也没法安睡。一想到在没亮光的地方,万一有人冷不防地看到我的脸,我就会被吓掉半条命。”

“……老板?”

“这就是不倒翁猫的报应,你看。”

角藏转过头来。文次看到了,他的双眼在微弱的月光中,发出炯炯的黄光,宛如猫眼。

文次魂飞魄散地大叫,丢下手中的不倒翁猫,头也不回地逃开。他一路逃,连一次也没回头。

那天天快亮时,葫芦屋二楼失火了。火势凶猛,把整栋葫芦屋烧光了,却丝毫没有波及到邻居。

在废墟里发现了一具焦尸。大概是角藏吧。这具尸体弥漫着瓦灯油味,似乎是人为纵火。

人们觉得纳闷,为什么被烧死的角藏头上戴着皮头巾,而且头巾紧紧地裹住下巴。为什么那头巾上的油味特别重。

只有文次不觉得奇怪。

(文次,不要逃。只要逃避一次,就必须终生逃避,像我这样。)

文次耳边一再响起这些话。

注一:芝神明祭。港区芝大门一丁目十二番的芝大神官。祭典自九月十一日开始,直至二十一日才结束,故称“拖拖拉拉祭”,又名“生姜祭”。而“本祭”则在十六日。

注二:防火灾用的消防水桶,通常在前街的大铺子均会设置。

注三:瓦制盘子的油灯。

注四:深夜两点。

注五:木制手压救火机,只具有喷水至屋顶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