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华达气体(第2/12页)
戴尔的嗓音没有打开:“听着,芙朗辛。你什么时候甩了那个赌徒,让我来资助你?”
芙朗辛·利耸耸肩,没有从脑后抽回手。“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徒,乔治,”她懒洋洋地开口道,“现今这还真算回事,而你没足够的钱。”
“我能搞到。”
“怎么弄?”她沙哑的声音慢悠悠的,如大提琴撩动了他的心弦。
“从坎德利斯那儿。我从那人身上弄到了大笔的钱。”
“说来听听?”芙朗辛·利懒懒地提议。
戴尔低头温柔一笑。他睁大眼睛,露出无辜的表情。芙朗辛·利觉得他的眼白有淡淡的杂色,看上去并不是纯白的。
戴尔挥动手上还未点燃的香烟。“大笔的钱——比如,他去年坑了一个来自里诺的流氓。那个流氓同父异母的兄弟正好在这里惹上凶杀官司,坎德利斯收了两万五千元帮他摆平。他和地方法院检察官在另一个案子上达成交易,把流氓的兄弟给顶上了。”
“那个流氓做了什么?”芙朗辛·利柔声问道。
“什么也没做。他以为坎德利斯尽了力,我猜吧。你不能总赢不输啊。”
“但他会不择手段的,如果他知道了实情,”芙朗辛·利点头说道,“那个流氓是谁,乔治?”
戴尔压低嗓音,又一次向她俯下身子。“说给你听我就是个傻子。一个叫扎帕提的人。我从没见过他。”
“也不想见到——如果你有点头脑,乔治。谢谢,不必了。我不想和你一起蹚这浑水。”
戴尔轻轻一笑,黝黑光洁的脸上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放着我来,芙朗辛。把整桩事都忘了吧,只要记住我爱你爱得发疯。”
“给我们俩弄点喝的。”女孩说。
这间房是酒店公寓的客厅,以红白两色为主,使馆风格的装饰太过呆板。雪白的墙上绘有红色的图案,白色的百叶窗配上同色调的窗帘,白边红底的半圆地毯铺在煤气取暖器前面。腰子形状的白色书桌倚墙摆放,正处在两扇窗户之间。
戴尔走到桌边,往两个杯子里倒了点苏格兰威士忌,加上冰块和水,拿着酒杯折回房间,石膏碗里一缕烟袅袅升起。
“离开那个赌徒,”戴尔说,把酒杯递给她,“他才是会让你惹上麻烦的人。”
她抿了口饮料,点点头。戴尔从她手上拿过酒杯,在同样的位置啜饮起来,他举着两个酒杯,又一次俯身吻向女孩的唇。
通往短走廊的门上挂有红色的门帘。门帘被人稍稍掀开,露出男人的脸庞,一双灰色的眼睛冷冷地、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接吻。门帘又悄无声息地合上。
过了一会儿,门重重地关上,走廊里响起脚步声。约翰尼·德·鲁斯穿过门帘,进入客厅。此时的戴尔正在点烟。
约翰尼·德·鲁斯又高又瘦,沉着从容,身上的黑衣剪裁时髦。冷漠的灰色眼睛周围有细微的笑纹。精致的薄唇并不柔软,长下巴上有一道裂纹。
戴尔打眼瞧他,手上暧昧不明地做了个手势。德·鲁斯一言不发地走到书桌前,往杯子里倒了点威士忌,直接喝了起来。
他背对着两人站了一会儿,手指轻叩桌沿。接着,他转身,浅笑道:“哎呦,大家瞧呐。”他的声音轻轻的,甚至可以说有气无力,他穿过内室的门走出客厅。
这间装饰过度的宽敞卧室放了两张单人床。他走向壁橱,拿出一个棕褐色皮箱,在就近的床上打开箱子。他开始倒腾衣橱抽屉,把东西仔仔细细地叠放在箱子里,不慌不忙。他一边干活,一边轻轻地吹起口哨。
整理完毕,他猛地合上皮箱,点燃香烟。他一动不动在房间中央站了片刻。望向墙壁的灰色眼珠没有聚焦。
过了一会儿,他走回壁橱,取出一把小手枪,手枪塞在一个有两条短皮带的软皮套里。他卷起左裤腿,把皮套绑在腿上。接着,他拎起皮箱,走回客厅。
芙朗辛·利看见皮箱的那刻,立马眯起眼睛。
“去哪里?”她的声音低沉沙哑。
“呵呵。戴尔呢?”
“他必须离开。”
“太糟了。”德·鲁斯轻声说道。他放下皮箱,站在一边,冷漠的灰色眼珠在女孩的脸上逡巡,由上至下扫过苗条的躯体,又从脚踝看回赤褐色的头颅。“太糟了,”他说。“我还想在这里常常见到他呢。对你来说,我有点无聊。”
“大概吧,约翰尼。”
他弯腰提箱子,但没拿就直起了身,漫不经心地问道:“记得莫普斯·帕里西吗?我今天在城里见到他了。”
她双眼圆睁,又微微闭上。牙齿格格作响。颌骨的线条有那么一刻十分突出。
德·鲁斯的目光继续在她的脸庞和身体上流连。
“去做什么?”她问。
“我想去旅行,”德·鲁斯说。“我不像过去那么干劲十足了。”
“跑路喽,”芙朗辛·利的声音很悦耳。“我们去哪里?”
“不是跑路——是旅行,”德·鲁斯闷闷地表示。“而且,不是我们——是我。我一个人走。”
她仍旧坐着,看向男人的脸,纹丝未动。
德·鲁斯把手伸进外套,掏出一个打开像是书本的长皮夹。他把一叠纸币扔在女孩大腿上,收好皮夹。她没碰那叠钱。
“这些钱能维持你的生活,直到你有需要再找一个新玩伴,”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没说我不会再给你钱,如果你需要的话。”
她慢慢起身,那叠钱滑下裙子,撒在地上。她两手直直地垂在身旁,双手因为握得太紧,手背上青筋毕露。她的双眼暗如死灰。
“这就是说我们了结了,约翰尼?”
他提起箱子。她立马跨上两步,拦在男人面前,一手抵住他的外套。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双眼含笑,可嘴唇却没有一点笑意。一千零一夜香水的香味令鼻翼翕动。
“约翰尼,你知道你是什么人吗?”她沙哑的嗓音几乎含混不清。
他在等。
“容易上当的人,约翰尼。容易上当的人。”
他微微点头。“同意。莫普斯·帕里西的事上,我叫过警察。我不喜欢勒索诈骗这档子事,宝贝。为了阻止这事,我还受伤了。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完了吗?”
“莫普斯·帕里西的事,你的确叫了警察,你以为他不知道,但他可能知道。所以你要避开他……这就是个笑话,约翰尼。我骗你的。你不是为了这个原因离开我的。”
“或许我对你厌倦了,宝贝。”
她头向后仰去,放声大笑,近似癫狂。德·鲁斯没有动摇。
“你不是个坏料,约翰尼。你心肠软。乔治·戴尔的心比你硬。上帝啊,你的心肠是有多软啊,约翰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