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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束这时向下压得更低了,灯光也变亮了。一辆汽车正顺着土路的弯道下来。它走了三分之二的距离,然后停住了。一盏探照灯啪的一声亮了,灯光扫向路边一侧,在那儿停留了许久,然后又灭了。汽车继续驶下山来。我把枪摸出口袋,蹲在马里奥特这辆车的引擎后面。
一辆外形和色彩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双座小汽车滑进了浅坑,然后拐了个弯,它的车头灯把这辆大轿车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我急忙把头低下。灯光就像一把剑一样从我头上扫过。小汽车这时停了下来。马达熄火了。车头灯灭了。一阵沉寂。然后一扇车门开了,一只轻盈的脚落在了地上。又是一阵沉寂。甚至连蟋蟀也噤了声。这时一道光一下子把黑暗斩断了大半截,光束与地面平行,离地只有几英寸高。光束横扫而来,我的脚踝根本没时间躲闪。光束停在了我的脚上。沉寂。接着光束抬起,将引擎盖又扫了一遍。
一阵笑声。那是姑娘的笑声。声音很紧张,绷得像曼陀林琴弦一样紧。在这样一个地方,这声音显得很奇怪。那道白光再一次射向轿车下方,然后落在我的脚上不动了。
那声音说话了,音调不算太尖利:“行了,你呀。从那儿钻出来,举起手,手里给我干干净净的。我的枪瞄着你呢。”
我一动不动。
那道光有一点儿摇晃,就好像举它的那只手这时也有一点摇晃似的。光束再次沿着引擎盖缓缓扫过。那声音又一次逼向了我。
“听着,陌生人。我手里拿着一支十响的连发枪。我枪法也准。你的两只脚都有危险。你打算怎么着?”
“把枪举起来——不然我就把它从你手里轰掉!”我咆哮道。我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有人在猛地扯开鸡舍的板条。
“噢——一位硬汉先生。”她的声音中有一丝颤抖,一丝微妙的小小颤抖。然后这声音又一次坚定了起来。“你出不出来?我数到三。看看我给了你多少机会吧——十二根粗粗的气缸,说不定是十六根。不过你的脚可是会疼的。踝骨要好多年、好多年才能长好;有时候它们永远也长不好——”
我慢慢地直起身来,直视手电筒的光束。
“我害怕的时候,话也会很多。”我说道。
“不许——不许再靠近一步!你是谁?”
我绕过轿车的前端,朝她走去。我在距离手电筒后面那个纤细的黑影六英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手电筒稳稳地向我射来刺目的光。
“你就站在那儿别动,”我停下脚步后,姑娘怒喝道,“你是谁?”
“让我们瞧瞧你的枪。”
她把枪伸进光束里。枪口对着我的肚子。那是一把小枪,看上去像是把小口径的柯尔特袖珍自动手枪。
“哦,那个呀,”我说道,“那个玩具。它也装不下十发子弹。它只有六发。那只是把小不点儿枪,蝴蝶枪。他们用它射蝴蝶的。你真不害臊,故意扯了一个这样的谎。”
“你疯了吗?”
“我?我让一个强盗给敲了一记闷棍。我现在大概是有一点点疯疯傻傻的。”
“那——那是你的车吗?”
“不是。”
“你是谁?”
“你刚才在那里用探照灯在看什么?”
“我明白了。问问题的人该是你。你是条汉子。我刚才在看一个男人。”
“他有一头波浪状的金发吗?”
“现在没有了,”她平静地说,“也许他有过——曾经有过。”
这话让我大吃一惊。我还真没有料到这个。“我没见着他,”我有气无力地说,“我刚才在打着手电筒追踪胎痕,一路走下坡来。他伤得厉害吗?”我又朝她靠近了一步。那把小枪枪口一跳,正指着我,手电筒稳稳地握在她手里。
“别激动,”她平静地说,“千万别激动。你的朋友死了。”
我半晌没有说话。然后我开口道:“好吧,让我们过去瞧瞧他。”
“我们就站在这里,不要乱动,告诉我你是谁,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声音干脆利落。里面没有一丝害怕。这样的语气表明她打算说到做到。
“马洛。菲利普·马洛。侦探。私家侦探。”
“这就是你的身份喽——如果你说的是真话。证明给我看。”
“我要掏我的钱夹了。”
“我看算了。把你的手放在原处。我们暂时跳过证明身份这一环节吧。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男人也许没死。”
“行了,他死了。脑浆都流到他脸上了。刚才是怎么回事,先生。讲快点。”
“我刚才说了——他也许还没死。我们过去瞧瞧他吧。”我又朝前挪了一步。
“再走我就在你身上打个洞!”她喝道。
我抬起另一只脚,向前迈了一步。那只手电筒微微一抖。我想她往后退了一步。
“你冒了个很大的险,先生,”她平静地说,“好吧,你往前走,我跟在后面。你看上去像个病人。要不是因为这个——”
“你早就给我一枪了。我给人打了闷棍。碰到这种事情,我眼睛下面总是有点儿发黑。”
“真幽默——像个管太平间的。”她几乎是在尖叫着抗议。
我转过身去,背对手电筒,它立刻就照在了我前方的地面上。我从那辆双座小汽车旁边走过——那是辆普通的小车,干干净净的,在雾蒙蒙的星光下闪着光。我沿着土路,继续往前走,拐过了那道弯。脚步声在我身后如影相随,手电筒的光指引着我。四下里鸦雀无声,只有我们的脚步和那姑娘的呼吸声。我没有听见我自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