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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你找我?”

“为什么你对我说话的语气一定要这么正式,海伦娜?”布洛海德微笑着叹了口气,“天哪,我们不是从小就认识吗?”

“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决定向上通报,四号病房那个挪威士兵已经恢复健康,可以继续服役。”

“知道了。”

她毫不惊慌。她为什么要惊慌?伤员来这里是为了康复,然后出院。否则只有死亡。这就是医院的常态。

“五天前,我把他的诊断报告传给国防军,现在已经收到他的派遣令了。”

“还真快。”她语调镇静地说。

“对,他们急需兵源。我们正在打仗,这你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她说,却没说出她的心里话:我们正在打仗,你不过才二十二岁,却坐在这里,距离前线数百公里远,做着七十岁老头都做得来的工作,这都要感谢老布洛海德先生。

“我想请你把派遣令拿给他,因为我看你们似乎相处得很融洽。”

她觉得布洛海德正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对了,海伦娜,为什么你特别喜欢这个人?他跟医院里其他四百名士兵有什么不一样?”

她正要提出反对意见,却给布洛海德抢先一步。

“抱歉,海伦娜,我知道这不关我的事。我纯粹只是好奇而已。我……”布洛海德伸出两根手指从面前拿起一支笔,转头望向窗外,“……只是纳闷你在这个一心想娶千金小姐的外国小子身上到底看见了什么?这个人背叛自己的祖国,来讨好征服者的军队。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对了,你母亲最近好吗?”

海伦娜回答前先咽了口唾沫。

“医生,你没有必要担心我的母亲。你只要把他们的派遣令拿给我,我就会发下去。”

布洛海德回过头来,望着海伦娜,从桌上拿起一封信。

“他被分派到匈牙利的第三装甲师,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吧?”

她蹙起眉头,“第三装甲师?他自愿加入的是党卫军,为什么把他分派到一般国防军?”

布洛海德耸耸肩。

“在这种时期,我们必须尽力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难道你不同意吗,海伦娜?”

“你是什么意思?”

“他是步兵,对不对?换句话说,他必须跟在装甲车后面奔跑,而不是坐在车上。我有个朋友在乌克兰,他告诉我说,他们每天都得用机枪扫射苏联士兵,射到机枪发烫,尸体堆积成山,可是苏联士兵还是不断地冒出来,没完没了。”

海伦娜极力按捺心中的冲动,否则就会从布洛海德手中抢过那封信,撕成碎片。

“像你这样一个年轻女人也许应该实际一点,不要对一个很可能再也见不到的男人产生太多感情。顺带提一句,海伦娜,那件披巾很适合你,是代代相传的吗?”

“医生,听见你关心我,我觉得惊讶,而且高兴,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多心了。我对这个伤员没有特殊的感情。送餐时间到了,医生,恕我失陪……”

“海伦娜、海伦娜……”布洛海德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你真以为我瞎了吗?你以为我可以漫不经心地看着你为这件事苦恼吗?海伦娜,我们两家情谊深厚,让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一条丝带将我们紧紧系在一起。要不然我才不会用这种私密的方式跟你说话。请原谅我,但你一定已经发现我对你满怀爱意,而且……”

“住嘴!”

“什么?”

海伦娜随手把门关上,提高嗓音。

“布洛海德,我是这里的志愿者,不像其他护士可以任你玩弄。把信给我,有话快说,不然我就走了。”

“我亲爱的海伦娜,”布洛海德露出关爱的神情,“难道你还不明白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你吗?”

“决定权在我?”

“一个人是不是完全恢复健康是非常主观的判断,尤其是头部受了那么重的伤。”

“我明白。”

“我可以替他开立一张诊断书,让他在这里再待三个月,天知道三个月之后东部战线还在不在。”

海伦娜一脸困惑,看着布洛海德。

“海伦娜,你经常读《圣经》,一定知道大卫王的故事吧?大卫王渴望得到拔示巴,尽管她已经嫁给了他手下一名士兵。他命令将军把拔示巴的丈夫派去前线送死,这样大卫王就可以去除障碍,向拔示巴求爱。”

“那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海伦娜。如果你的心上人还没康复,我才不敢把他送上前线呢。任何人只要还没康复,我都不敢送上前线。这就是我的意思。既然你对这个伤员的情况跟我一样清楚,我想在做出最后决定之前,也许应该听听你的意见。如果你觉得他还没完全康复,那我可能会再开一张诊断书,送往国防军。”

眼前的状况逐渐明朗。

“你说呢,海伦娜?”

海伦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布洛海德想利用乌利亚来强迫她跟他上床。这件事他计划多久了?他是不是等待了好几个星期,才在适当的时机出手?而且他到底要她怎么样?是要她成为他的妻子还是情人?

“怎么样?”布洛海德问。

她脑中迅速转过无数念头,试图在迷宫中找到出口。当然,所有出口都已经被封死了。布洛海德可不是笨蛋。只要乌利亚的诊断书掌握在他手里,并且帮她这个忙,她就得满足布洛海德所有的邪念。乌利亚的派遣令可以被延期,但唯有乌利亚离开,布洛海德的威胁才能够消除。威胁?老天啊,她根本不了解那个挪威人,更何况她一点都不知道他对她是什么感觉。

“我……”她开口说。

“嗯?”

布洛海德倾身向前,热情而恳切地看着她。她想继续往下说,她知道要摆脱眼前的困境应该怎么说,但某种东西阻止她这么说。过了片刻,她知道是什么在阻止自己。那都是谎言。她想摆脱眼前的困境是个谎言;她不知道乌利亚对她的感觉是个谎言;为了生存,我们必须顺从并降低自己的品格,这也是个谎言;通通都是谎言。她咬紧下唇,感觉嘴唇开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