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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颜斯看着他,“它们在同一个擂台,它们是公鸡。”
接着,彷佛得到指令一样,它们打了起来。哈利只看见翅膀拍来拍去,稻草漫天乱飞。那些男人疯狂尖喊,有些还上上下下跳着。阁楼里弥漫又苦又甜的怪味,是肾上腺素掺杂了汗水。
“看得到鸡冠被剪开那只吗?”
哈利看不到。
“那只会赢。”
“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看不出来,我就是知道。开打之前我就知道。”
“你怎么……”
“别问。”颜斯咧开嘴笑。
尖喊声静止下来,擂台上留下一只鸡;有些人唉声叹气,还有一个穿灰西装的人气得把帽子扔到地上。哈利看着那只公鸡断气,羽毛底下有一条肌肉抽了一下,然后再无动静。实在荒诞,刚才好像闹剧一场,一团羽毛、翅膀、鸡腿,和着尖叫声。
一根染血的羽毛飘过他的面前。一个穿松垮长裤的人把那只鸡抱走,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另一只公鸡已经再次昂首阔步起来,哈利总算看到分岔的鸡冠了。
服务生带着一迭钞票走到颜斯旁边。那些男人有的瞄了他一眼,有的点点头,但谁都没说什么。
“你从来不输的吗?”他们回到餐厅以后,哈利问他。颜斯已经点了烟,叫了一杯干邑白兰地;陈年的四十度轩尼诗,服务生问了两次才听懂酒名。哈利很难想象这个颜斯就是昨晚他在电话上安慰过的那个颜斯。
“你知道为什么赌博是病,不是职业吗,哈利?因为赌徒喜欢冒险,他们活着、继续呼吸,就是为了那股让人战栗的不安全感。”
他呼出大大的烟圈。
“我则是相反,为了消灭风险,我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你今天看到的我赢的那些钱,可是把我的成本和工钱全包了;那可不是小数目,你别不信。”
“但是你从来没输过吗?”
“回报很合理。”
“回报合理?你是说够让赌徒迟早有一天把所有身家拿出来典当。”
“差不多这个意思。”
“可是如果你都知道结果,赌博的魅力不会少掉一些吗?”
“魅力?”颜斯举起那一迭钞票,“我想这个够有魅力了吧,可以替我买到这些。”他往身边摊开手。
“我这个人比较单纯,”他仔细看着雪茄的红光,“好啦,我们就直说吧,魅力我是真的缺了一点。”
他爆出一阵驴叫似的笑声,哈利只得陪笑。
颜斯瞥了一眼手表,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美国开市之前还有一堆事要做,最近真是乱成一团。回头见了,我妹的事考虑一下。”
他走出门外,留下哈利坐着吸烟,考虑一下他妹妹的事。然后他搭出租车到帕蓬街,他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反正他走进一家Go Go Bar,差点要了啤酒,很快又走出去。他在柏雪鸿吃了蛙腿,老板过来用极差的英语说很想回诺曼底。哈利告诉他,他父亲在诺曼底大登陆那天人就在那里,这不算百分之百实话,但至少让那个法国人高兴了些。
哈利付了钱,找了另一家酒吧。一个鞋跟高得可笑的女孩坐到他身边来,棕色大眼睛盯着他看,问他想不想要人家帮他吹。我当然想得要命,他暗忖,摇了摇头。他发现酒吧里有台电视悬挂在玻璃层板上方,正在播曼联队比赛的精彩镜头。他从镜子里看到那些女孩子在他正后方那块窄小亲昵的舞台上跳舞,她们在奶头上贴了小小的金色星星,这样酒吧就不算违反禁裸法规。每个女孩子都在小得出奇的内裤上贴了号码牌,警察不会问用途,但每个人都知道那是为了方便点女孩出场,避免弄错人。哈利看到她了,20号。蒂姆在四个跳舞的女孩后面,那双眼睛扫视着吧台前面的一排男人,像雷达一样。偶尔她的嘴唇闪过一抹微笑,不过并没有让她的眼神活起来。她看起来已经跟一个穿着某种热带军服的男人接洽上;德国人吧,哈利猜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她的臀部懒懒地摇来扭去,乌亮头发一转身就从肩上甩开,光滑红润的肌肤彷佛从里面发出光。哈利觉得,要不是她那双眼睛,她会很美的。
有那么一剎那,他们的眼神在镜子里对上,哈利立刻感到局促不安。她不像是认出他的样子,但他还是把视线移向电视屏幕,现在画面上是一个球员被换下场的背影。同一个号码。球衣上面的挪威名字是“索尔斯克亚”。哈利如梦初醒。
“他妈的!”他大叫一声,翻倒了杯子,可乐洒了出去,泼到那名对他坚定不移的交际花腿上。哈利推开人群走出去,身后传来愤慨的叫喊:“你不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