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雍仲! 苯教中的雍仲! (7月22日,星期四)(第7/9页)

虽然杰得·梅里韦瑟的一大把黑胡子以及一副学究的眼镜,让他看上去颇具威严。但他笑起来却像个淘气的孩子。“是的,亚当一直是那样的。从我们小时候起就那样了。他是个可爱的小坏蛋。麦克副探长,你有何高见?”

“要是让俺来说,首先俺得确定,昨晚秘传书有没有放回原来的位置?”

“这点毫无疑问,常从来不会说谎。”

“常?哦,就是你哥的那个藏人秘书。”(威斯特伯鲁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因为麦克副探长总算没把长又说成中国人)“你为什么那么相信他?”

“我很多年前就认识常了,他是一个完全值得信赖的人。如果常说他把秘传书放回书柜里的话,那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在俺得出最后的结论之前,有必要稍稍调查一下他。”麦克闷闷不乐地说道。

“尊敬的副探长先生,我第一次开始有些怀疑你的判断力了。别和我说你和那些可怜的同事一样,看到肤色和我们不同、眼角有些斜的人的时候会差别对待。”

威斯特伯鲁看到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连忙出来打圆场。“麦克副探长刚才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他可没有种族偏见,是个心胸开阔的人。但他对常的过去的经历完全一无所知。从警方的角度来考虑,就必须调查一切有可能参与犯罪的人的所有可能性。”

“常过去的经历?他可是在亚当身边工作了三年。那之前还为我工作过两年。”

“那为你工作之前呢?”

杰德·梅里韦瑟转怒为笑,“啊!”声音从牙齿之间发了出来,“如果我和你说的话,你或许也不信。如果没去过中亚的话,没多少人会相信我说的话的。”

“常也曾是个喇嘛,对吗?”威斯特伯鲁问道。

“他告诉过你这件事吗?”

“没有,我只是从他说过的话里推测的。”

“你的推测完全正确。常是一名据说要遵守253条戒律的格鲁派的正式喇嘛。让我来和你先说说他修行的地方。虽说我并未亲眼见过他的寺院,但是我见过其它的寺庙。”

杰德·梅里韦瑟调整了一下他在赤红色的金属椅上的坐姿,开始说他的故事。就像一只蜘蛛——一只长着一把黑色大胡子的蜘蛛,用语言织了一张布满线索的大网。威斯特伯鲁这般想象着,那是一张透明的、闪闪发光的蜘蛛网。

慢慢地,这样的一幅情景被描绘出来。那是一副用色彩鲜艳的画笔在心的画布上画的油画。峡谷、寂寞不毛的荒野、长满苔藓的岩石。有些地方长着草,而绝大部分的地方被万年的积雪所覆盖。在凌冽的寒风中畏畏缩缩的杜松,就像日本庭园里的盆栽似的。喜马拉雅的灌木开出粉色水莲般异常美丽的花。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是披着白貂皮耸立的巨人们,一排接一排的圆形尖顶、数重山峰也都紧紧相连。与这些山峰相比,阿尔卑斯山和落基山脉简直就像一堆小石子儿。这些异常荒凉的群山,就如月球表面般人迹罕至。

渐渐地,杰德·梅里韦瑟所描绘的画面中渐渐出现了人的身影。抵达高原地带之后,在曲折小道上缓慢地向上攀行着,在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苦难之后,到达一段劈开岩石所开辟出来的阶梯。山腰眼看就快要崩塌的悬崖之上,出现了层层叠叠的建筑物。方形与长方形白墙的建筑物。尤其是那高高的瞭望塔,把桥和阶梯连在了一起。金色的阳光透过上翘的屋檐,洒在塔楼、城堞上,为其平添了一抹色彩。这是一个两到三千名守戒的僧人居住的地方。一座无法想象的云中仙境!

“那里面的一切都是非常有规律的。”杰德·梅里韦瑟继续说道。“铁一般的纪律。强制性的冥想、不停地诵经。思考之类的事情是不受欢迎的。岂止如此,事实上作为阻碍获取更高感知力的途径,只有数年间的不思考,才能达到圣人般悟道的境界。这是不是听起来有点像《爱丽丝梦游仙境》?这对僧人们来说并非危言耸听。‘因为相信,所以存在’这在东方是一种无法辩驳的逻辑。但常却不那么想。”

“常的不幸之处在于,他生来就有一个西式的、科学的头脑。他只相信能被逻辑性证明的教义,只相信经过自己内心筛选的那些经书上的教义。他所接受的佛陀的教义——凡是有理性的人都无法拒绝的吧——但他发现有些从真正的教义中所派生出来的教义,完全就是一派胡言。佛陀在菩提树下开悟的时候所说出要克制的东西,他无法不用自己的观点进行反复思考。可常的异端学说并不像佛陀那样,被其他人所接受。”

“这样的人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佛教——就算是改进过的藏传佛教——和世界上的其他宗教相比,都算得上是宽容的宗教。面对这种破戒的行为,就连不是正统寺院的小寺庙,在举行过戴上恶魔的面具、吹响用大腿骨制的喇叭、敲起用头盖骨制的鼓的传统的仪式之后,也都不予追究了。当常初次和他的同伴说起他所领悟到的真理之光时,他就已经受到了警告。后来他又受到了鞭刑。甚至有些微不足道的行为都会受到50回的杖击。但鞭挞和警告一样,对他也是不起作用的。他的同门师兄们召开会议,得出了他被恶魔附身的结论。”

“有很多可以驱魔的方法。常的同伴们每种都知道。可喇嘛们无论怎么吹喇叭、摇铃、敲头盖鼓以及念咒,常的附身恶魔一直也不见退散。这似乎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力恶魔。他们随后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非常遗憾,为了本人的来世,常必须要送去经历异常恐怖的、被称为‘幸运、厄运判定’的罪人判定法。”

“他们说,经历那个判定法之后的人如果能活下来,那就说明此人有非常好的运气。因为多数人都熬不过去。常被带到寺院内的设立的法庭,脚被绳子绑住,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师兄鞭打。大概被抽了一千下。幸好他们没打他的脸,可他的身体......是的,我见过他身上的伤。鞭挞结束之后,常就那样被绳子绑着拖到寺外——他被扫地出门了!”

“常——他当时还不叫这个名字,对于自己之后的那几个月是如何度过的,只字不提。藏族是一个顽强的民族,他们必须在那种严酷的环境中生存。虽说在那种海拔高度,常的身体恢复得很慢,但还是渐渐好转了。身体虽然渐渐康复了,心却依旧伤痕累累。”

“他所具有的那种西方的自由思想,并非是出于什么特殊的理由,而是看上去更像是某种生物学上的突变——这种思考方式,还在继续给他带来不便。此外,世人的眼光是非常苛刻的。离开了寺庙里的僧侣集团,意味着他就此失去了工作——这就好比律师被剥夺了职业资格,或者医生被禁止出诊看病。更糟糕的是他被打上了耻辱的烙印。常所居住村庄的俗人们,也毫不忌讳地对他表示出轻蔑之意。总之,他非常惨,非常非常地惨。于是他产生了一个和其他50万藏人完全不同的想法,这个想法就是离开他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