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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脚下稍左一点儿就是拉特切兹深红色的房顶,方方正正地坐落在牧场中央。再往左边是教堂,屹立在小山包上;教堂左边则是克莱尔村落,油绿色的树林掩映着密集的屋顶。过了村子,地势渐渐走高,直到南边有个小山谷,那里耸立着克莱尔庄园,里面有个长长的白房子,后边的山坡挡住了从英吉利海峡吹来的西南风。
他的正对面还有个矮矮的小山坡,只是比他这儿坡度稍缓些,也不及这里刺激有趣,人们管它叫“坦壁”。那是一处开放延伸的牧区,半道上有个老式的采石场。以前那里还有十棵山毛榉,山坡因此而得了名,可现在只剩七棵了。这些树勉强还是装点了南面的山谷,让人不禁心情愉悦。
他从地图上了解到,从坦壁延伸出一条一个半英里的缓坡,尽头处有个悬崖。帕特里克·阿什比当年就是在这个悬崖上,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山谷缓坡的对面,克莱尔庄园若隐若现,再走一两个英里的样子就来到了韦斯托弗的近郊。克莱尔庄园与坦壁之间有一条低洼的小径,一直延伸至海岸。那正是帕特里克·阿什比八年前走的路。
他突然觉得,这个他用来谋一己私利的悲剧再真实不过地重现在他的眼前。这种真实感甚至比住在帕特里克的房间里更加强烈。毕竟在家里,不仅要注意有关帕特里克的方方面面,还要留心其他更为现实、更加活灵活现的人情世故。他一面要应付人际交往,一面又要平衡自己的需求,每时每刻不得不如履薄冰。如今独自纵马在这离离旷野,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从未体验过的真实感。就在山谷对面的那条蜿蜒小道上,一个男孩就此一去不复还,他一定是有满心的辛酸苦楚,所以绿意盎然的家国美景在他眼里才会一文不值。这个男孩拥有像“缇伯”这样的骏马,也有亲人挚友,还有个温暖的家,可已然生无眷恋。
一辈子孑然一人的博莱特第一次切身地为别人的悲剧而黯然神伤。记得当初洛丁在酒吧里跟他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还满脸不屑,觉得故事里的男孩拥有那么多,居然还走不出那点儿阴霾,真是个可怜虫。之后,等洛丁带着帕特里克的照片来皇家植物园找他看时,他才奇怪地产生了一种认同似的亲切感。
“这就是帕特里克·阿什比了。他当时还只有十一岁。”洛丁舒舒服服地把脚撂在植物园的栏杆上,一边说一边递给他照片。那还是一张用布朗宁2A型照相机拍的快照,当时的博莱特只是出于好奇才接过照片,并不急于更多地了解他的意图。
此刻,帕特里克·阿什比在他的脑海中已不再是个“可怜虫”了,而是成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招人喜欢、有血有肉的人。如果可能的话,博莱特甚至觉得,帕特里克一定跟他很合拍。过去,他曾对帕特里克抱有成见,现在却无时无刻不在拥护着他了。
不过,直到此刻俯视着拉特切兹的时候,他才真正为帕特里克的悲剧而感到伤心万分。
这时,山谷悠悠然传来“叮——叮——”的声音;博莱特的目光从坦壁转向山脚下的村落。原来是铁匠铺里传来的声音。它就位于村子西边大约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在地图上,它不过是路边上一个渺小的黑色方格;可眼前却成了一个带黑烟囱的小楼,里面还传来铁匠用锤子敲打出来的绝妙音乐。
整个场景像极了他一年级学法语时,课文里的插画——“铁匠屋”。要是再加上一个从教堂里走出的神父以及一个骑着单车,在铁匠屋和村子之间来回穿梭的邮递员就更完美啦。
博莱特从马背上滑了下来,习惯性地如同数小时前备鞍一样,把马的腹带放松。然后,他背对着金雀花和杜松子,席地而坐,将英格兰乡村这一片大好美景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