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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我只能说当天下午他跟往常一样,很开心,但是该回家时,他突然想到从前家里的美好生活都已不复存在,这个想法来得太突然、太强烈,他被当时的绝望感产生的心血来潮冲昏了头。
法庭也是这么判决的。那男孩一时产生的冲动破坏了神志的平衡。
这就是专栏得出的结论,也是对帕特里克·阿什比自杀案做出的裁定。
博莱特翻到下一页,满篇都是关于夏季韦斯托弗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件:演出、保龄球比赛、网球锦标赛、地方议会委员会会议和产品到外地展销,但就是没有提及帕特里克·阿什比,他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地下室里一片死寂,博莱特又坐回到了板凳上,回想着过去的一切。夏天,那男孩趴在草地里,等待着心爱的云雀在天空中出现。夜幕降临,而男孩却没有翻越坦壁山回到家中。
沉迷于机械,碧是这样描述西蒙如何度过自己半天假日的。他认为这大概是说内燃发动机。十三岁左右确实是开始对汽车产生兴趣的年龄。西蒙当时很有可能在拉特切兹的车库里,天真无邪地做着铸钢的操作。当然,在调查报告中并没有对西蒙当时的去处表示质疑,跟报纸上说的一样,他的去处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和碧一起在安杰尔餐厅吃午餐时,他非常想问碧那天下午西蒙在哪里。当然,他不可能直接问:“那天下午我从家出去玩时,西蒙在哪儿?”
这是一个完全没有意义的问题。他必须想别的办法把这个话题引出来。博莱特被安杰尔餐厅里的那个服务员老领班搅扰得心烦意乱,他认识阿什比家所有的孩子,显然帕特里克的归来让他吃惊不小。当他把各式菜肴端到博莱特跟前时,他那双老手不听使唤地抖个不停,每上一道菜他都要说声:“帕特里克先生。”仿佛他很喜欢叫这个名字似的。上甜品的时候才是高潮部分。甜品是鲜果挞,他已经给碧和博莱特都上过了,但他又回来,端了一个银色的大盘子,上面装着白糖霜甜点,放在了博莱特的面前。博莱特盯着新上的甜点,然后又抬起头来,看见他正面带骄傲的笑容、眼睛里擎着泪水,等待着博莱特的评价。博莱特满脑子想的都是西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幸好碧圆了场。
“好棒啊,丹尼尔还记得你一直喜欢吃这个!”她说,博莱特也顺着她的话应和着,老人心满意足地走开了,用一块白得晃眼的大手绢擦拭着眼睛。
“谢谢你,”博莱特对碧说道,“我都不记得了。”
“亲爱的老丹尼尔。我感觉他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回来了一样。他曾经有三个儿子,你知道吗。但全都在一场战争中牺牲了,而他所有的孙子也都在接下来的一场战争中阵亡了。他非常喜欢你们这些孩子,所以我想,当他看到你们当中任何一个能够死而复生回来,他准会高兴得不得了。你一个早上都干了些什么?”
“读我的讣告。”
“你有病啊。哦,不,你没病。我们都想这么做。你见到小麦卡伦先生了吗?”
“是的。他向您致以诚挚的问候,碧姑姑……”
“你都这么大了,不该再叫我姑姑了。”
“碧,西蒙都喜欢哪些机械装置?”
“据我所知,西蒙从来没有机械方面的任何爱好。”
“但在调查报告中你说他有的。”
“是吗?我都不敢相信。那是关于什么的调查报告?”
“是解释周六下午他和我为什么没有在一起。我去观察鸟儿时西蒙在干什么?”他试图将口气伪装成是在回忆过去的生活方式。
“我想他是在制作陶器。西蒙一直都是个小陶工。他在户外养成的兴趣爱好,最多也坚持不到两周。”
“所以你是想不起来我出去玩时,西蒙干什么去了?”
“说起来真可笑,但我确实是想不起来了。我甚至都记不得那天他在哪。你知道的,一些可怕的事发生以后,我们就会把它放在心底,如果可以,就永远不会再把它翻出来。但是我记得当天晚上西蒙整晚都骑着他的小矮马,到处焦急地找你。可怜的西蒙,但你也算是伤害了他,博莱特。我不知道你是否意识到了。你离开之后西蒙变了很多。我不知道是因为你的离开打击到了他,还是因为他缺少了你的陪伴,到后来,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无言以对,索性安静地吃着东西,过了不久,碧继续说:“你也伤害了我,从来都不给我写信,为什么就不给我来封信呢,博莱特?”
这是整个计划中的薄弱环节,洛丁曾多次强调。
“我不知道,”他说,“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
他恼怒和绝望的语气运用得恰到好处,这一点是他没想到的。
“好了,”她说,“我不会埋怨你的,亲爱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不通而已。小时候我多喜欢你呀,我们是那么地要好。这不像你,一个人过着自己的生活,哪怕一次也不回来看看。”
他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给出了解释:“当你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把自己的过去抛到脑后,比你想象的要容易些。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断地经历新的事情。对你而言,过去就跟在电影院里看的电影一样,并没有什么真实感。我是说,跟自己的关系不是很直接。”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试着离开这里,”她幽幽地说,“我有太多的过去想要抛到脑后。”
丹尼尔端着奶酪过来了,于是他们就开始谈论其他事情。
[1] 哈利街:伦敦一条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