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2/4页)

郑山长批准了唐慎的退学书,唐慎去学舍收拾东西。他收拾完,临走时只见孙岳站在门口,眼神急切地望着他。“唐慎,听说你不读书了!”

唐慎:“……”

他哭笑不得道:“你从哪儿听来的胡话,我何时说我不读书了!”

孙岳急急地跑过来:“听钱讲习说的啊,你都退学了呢,不在紫阳书院读书了。”

“我确实不在紫阳书院读书,但我要去盛京读书了。你不要听风就是雨。”

“原来是这样……”过了许久,孙胖惊骇道:“啥,你要去盛京了?”

唐慎:“……”

你这反射弧能再慢一点吗!

唐慎要走了,孙岳心中难受,跟着他一起去细霞楼吃了顿拨霞供,说是要给他送行。

唐慎无语道:“你要给我送行,来我开的酒楼,吃免费的午餐。这也叫给我送行?”

孙岳夹起一筷子羊肉片放进锅中,来回涮了涮,吃下肚。他餍足地眯起眼睛,道:“怎么不叫送行。唐慎,你为何这么急着要去盛京,那傅希如就那般好,你考完举人再去拜师也不迟啊,傅希如就在那又不会跑。”

“我怎可辜负梁先生对我的良苦用心!”

孙岳嘀咕道:“我看你就是在姑苏府待腻了,想去繁华的盛京看看。”

唐慎没有吭声,他夹了一筷子菜扔进锅中:“菜熟了,吃菜!”

“好咧!”

半个月后,唐慎收拾完行装,与姚三一起登上了前往盛京的客船。

运河碧涛,橙天紫云。夕阳西下中,唐璜和林账房站在大运河的码头上,伸长了手向唐慎道别。船行一刻钟,姑苏府的运河码头渐渐成了一个小黑点,那站在码头上哭泣的少女也再也看不见了。

唐慎叹了口气,忍住心中的不舍。

等又行驶一刻钟,姑苏府消失在天际,这时只听到一阵悠扬的钟声穿过空间地理的限制,飘荡在大运河的上空。

这是城外寒山寺的晚钟!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原来就是如此啊!”

唐慎忽然觉着,他才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就开始想家了。

是的,穿来这个时代整整两年,唐慎早已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从一开始他便错了,他已经是个姑苏人,是个大宋人,是这个时代的人。曾经他只想做个富贵乡绅,不求闻达,只求安乐。

然而这真的是他能做到的极限吗?

这不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他安于现状,直到先生的死,罗大学士、赵举人的死,如同当头棒喝,将他从繁盛富贵的江南水乡惊醒。

姑苏府是个富庶的地方,人人没有忧愁,可大宋不是,这个时代不是!

一路上,唐慎看着运河两岸的情况。有时白雪皑皑,货郎们却依旧穿着单薄的短衫,奔走于码头间为这些往来船只装货卸货,赚取每趟一文钱的酬劳。有时那些大运河两岸的码头,甚至都破烂到无法停靠,与姑苏府的堂皇整洁截然不同!

这才是大宋,这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面目。

日子一天天过去,离盛京越来越近。唐慎坐在船舱内,提笔写字。他写的是楷书大字,一遍遍地写着一个“谋”字。姚三不认识字,唐慎每次写完五十张“谋”字,就会再写五十张“静”字,让他拿出去扔进河里,或者烧掉。

“小东家,你写的是什么?”

“我写的,是我左右为难的心情!”

一个谋字,是为官之道,是他未来必须要走的路。

而一个静字,是他如今最后的安宁。

从决定北上盛京,拜师傅希如起,唐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他没有向唐璜说的那样,考上举人后再来拜师,哪怕这是梁诵原本的打算,是因为他从此刻开始就已经真正决定,和梁诵彻底撇清关系!

松清党人有多么招当今圣上的忌惮和厌恶,唐慎看得明明白白。他将钟泰生关在牢里二十六年才秘密处死,是因为仁慈宽厚吗?不是!是因为他知道,钟泰生不能无缘无故地死了,哪怕起了杀心,也要让钟泰生死得理所当然,死得毫无缺漏,否则天下文人的诛心之笔将会讨伐于他。

梁诵被贬到姑苏府,罗大学士终生不得重用。

当今圣上即位后,没有一个松清党人进入三省,这便是宋帝赵辅对松清党人写下的死令决书!

唐慎想要进入官场,想要当一个官,当一个权臣重官,他就必须在一开始就和松清党人撇清所有关系。身为秀才时还好,梁诵是姑苏府府尹,哪怕唐慎拜他为师,也可以说是启蒙恩师,关系没那般亲近。

一旦考上举人,若唐慎名义上的老师还是梁诵,或许就会引起赵辅的猜疑。

唐慎不敢赌,赵辅是不是一个多疑不信的皇帝,所以他要在考上举人前拜傅希如为师。直到他查明真相,能在史书上亲自为这些以死明志的忠臣重写一遍历史时,他才会对世人说上一句,对梁诵说上一句:“学生做到了。”

这便是他不曾对外人说起过的私心。

客船刚刚停靠在盛京码头旁,唐慎还没出船舱,便听到喧闹繁华的人声车马声。姚三将三个箱子背起来,与唐慎一起出了船舱。刚出门,姚三看着眼前景象,怔在原地,过了许久才惊道:“这、这便是盛京?”

哪怕见过后世繁华都市的唐慎,都愣了片刻,才道:“这便是盛京!”

天上白玉京,五城十二楼。

车马人声喧,亭台宫宇丛。

下了客船,姚三找来一辆驴车,将二人拉到临近的牙行。

盛京的道路宽敞无比,从码头到坊市的道路,哪怕八辆马车也可并驾齐驱!虽说是三月,盛京还未彻底入春,但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叫卖吆喝声也从未停过。二层小楼,三层高楼,姚三掀开车帘,瞧见一栋四层高楼,他发出惊叹声。

赶车的车夫笑道:“二位客官听口音不像盛京人,是从南边来的?”

“我们从姑苏府来的。”姚三道,“这是何地,竟有四层楼!”

车夫骄傲道:“这是咱们盛京最大的酒楼,名为千里楼。”

唐慎想到:“千里楼?可是取自‘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千里楼?”

车夫道:“被您说中了,小公子原来是个读书人。”

车夫将二人带到牙行。盛京虽然富裕,物价很高,但唐慎也不差钱。有钱好办事,不像刚到姑苏府时那般拮据,唐慎让牙郎找了个地段好点的、宽敞点的院子,每月花五两银子将这院子租下。

姚三有点心疼:“这是什么院子,竟然要五两银子!”

唐慎琢磨着:“姚大哥,不如我们买个院子。”

姚三睁大眼:“小东家,那牙郎可说了,光是这个院子便要四百两白银才能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