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第2/3页)
方云跟着祁岩的记忆预览过了阳光明媚的日子,也看过了漆黑一片的夜晚,跟着他看了无数次自己在不同地点展露出的各种笑容。
最终一切的美好都停滞在了真相败露的那一瞬间。
方云第一次从祁岩的内心世界中听到了声嘶力竭的嘶吼: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看似淡定,但其实内心世界早已被彻骨的绝望所笼罩。
他看似平静的在心中拼命咆哮:你说话啊!你说话!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事到如今,你堂堂苍九云还会有什么怕的事情吗?!你说啊你为什么还要骗我!
呜……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偏偏是你……
……骗骗我好不好?骗我一下,说不准我就信了呢。
祁岩的内心在极短的时间内从愤怒怨恨变为了卑微至极,匍匐在地上只奢求一点点的安慰,哪怕是谎言。
可惜哪怕用尽手段,也依然什么都没有。
至亲为仇。
方云在此时此刻终于切身的体会到了那种绝望,不禁跟着也瑟缩了一下,不想再看却不得不看下去。
他的满心满眼皆是他,但他却是最对不起他的那一个。
方云突然就不知道,自己之前私心里又在怨什么了。
而另一边,祁岩也已经摩挲着找到了上次,他为了将那个奇怪的印记揪下来而留在方云神魂上的伤口。
果然不但不见丝毫好转,反而开始奇怪的溃散。
祁岩缓缓引着伤处沿着对方的躯干向下,最终找到了那颗方才才被他塞进方云口中的内丹。
那颗内丹在祁岩体内多年,如今早已能被祁岩所驱使。
他将内丹捏碎了往还在溃散的缺口上填,等到逐渐将神魂的缺口填补好,而后又引着一缕缕神魂重新走过四肢百骸,才停手退了出来。
这个复杂的过程耗时过久,祁岩松开方云跪坐在榻边,满头冷汗。
此时方云的伤势虽然不再恶化,但还未缓过来,周身依然无力,还是打不了人。
祁岩便又拉住了他的手,将脸贴进对方的手心中,蹭了蹭。
方云察觉到,转眸看了过来。
他在此时突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一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想来他现在半死不活的,也还算适用,脾气变得好了不少,没再恶语相向。
祁岩低垂着眼眸,上赶着歪了歪头,叫方云的指尖去触碰他的鬓角,活像在拱方云的手。
不过一会的功夫,方云便突然察觉到自己的掌心间有了些潮意。
随后便感到了切实的液体自自己掌间流淌而过。
是祁岩低垂着眼睑,一声不吭的哭泣起来了。
他把内丹给自己了,他自己却不知该靠什么活命。
如此不计后果。
方云不知道他是因为看到什么回想起了什么才如此伤心,还是单纯的因为失去内丹前途未卜,再没资格抓着自己会被抛弃而伤心。
但方云这时候才知道,原来真的可以有那么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你,可以把你当做他全部的信仰。
可以为了你顽强的活下去,为你去变成更好的人,亦可以为了你直接放弃生命,为你放弃一切。
他在祁岩心中,比他自以为的还要重百倍。
人这一生,你说你能遇到几个这样的人呢?
方云其实也就见过祁岩这么一个。
其实……其实修为废了也没关系,只要还活着就行,他又不是养不起。
他也不是那种没良心至极的人,会把别人用完就一脚踹开,叫一个才堵上自己的一切来帮过自己的人流落街头。
别哭啊……
方云看着祁岩无声的哭泣,又自责又心疼。
他指尖微微动了动,下意识有心想安慰什么,但以目前的立场又不知说什么好,自觉有一些尴尬。
祁岩又在方云掌心间缓缓蹭了两下面颊之后,才轻声道:“方哥哥,你说我……为什么总会做错事情?我明明不想这样的。”
就好像冥冥中自有什么故意在戏耍他一般。
“你没错。”方云听了这话,有些心酸,“是我错了。”
他身份尴尬,就像一块剧毒的砒.霜。
但他给自己披了一层厚厚的,仿佛牢不可破的甜蜜外衣。
他看到幼年的祁岩可怜,是个没糖吃的孩子,便把这块夹心是砒.霜的糖给了对方,自欺欺人的以为对方会一直舔着甜甜的糖,而舔不到裹在中间的夹心。
但祁岩就是舔到最后了,还被毒到了。
一个从始至终没糖吃的孩子,和一个开开心心吃糖却最后被毒了一下的孩子,方云一时也说不清楚哪个更可怜些。
但无论如何,从始至终,无论前因还是后果,都是他害了祁岩。
这结果都是他自作自受闹出来的吧?
他怎么还有脸对祁岩大发脾气,怨恨祁岩呢?
祁岩颇为讲究的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抹了抹眼泪,吸了吸鼻子后站起身,俯身在方云白皙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片刻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方云被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和温暖的温度围绕,目光透过祁岩低垂的领口,瞧见了他胸口挂着的火红色项链。
那是他送给他的。
当时祁岩放下狠话说“方哥哥的好东西方哥哥自己收着吧,我不要了”。
却不成想到底是没舍得扔,还留着呢。
哪怕是成仇,他依然留着往昔的念想。
祁岩退后一小步,又跪了回去,拉着方云的手轻声道:“方哥哥,我这个人其实志短,没什么高远的大志向,我早年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不让方哥哥失望,变成方哥哥所期待的人。但如今看来,注定是让哥哥失望了。”
“我其次的愿望,就是方哥哥能一直好好的,安然无恙的。最好就在我的旁边,我只需一回头,就能看到哥哥。一直以来,哥哥似乎确实如此。”
“我也不想感叹命运。”
但命运确实待他不公。
这么好的一个人,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却非要以苍九云的肉身作为载体,简直就是在玩弄他。
但凡是一个其他什么人,都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祁岩握着方云的手,小声问:“我就是想问问方哥哥,方哥哥以往承诺我,每年过年都会一直陪着我放鞭炮的,不知这话往后还做数吗?”
方云生生从这词句间体会出了一种卑微。
祁岩又小声问:“这话往后还做数吗?”
方云下意识心道:……还有往后的新年吗……?
但他未细想,只是生涩的开口,第一次松口道:“……你若非要来,自然只能做数。”
祁岩似乎满足了,笑了一下:“那便好。方哥哥,之前的事怪我。”
他说完,便察觉到方云手上的斑块颜色转淡,想来是恢复力气了,便要松开方云的手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