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古城的町(1)(第4/6页)
峻开玩笑地问胜子:“胜子,那个人是谁啊?”
“哎呀,是妈妈,是妈妈。”
“胡说!那是别人家的阿姨。你可看着,她是不会进咱们家的。”
峻想起了姐姐当时的表情。要说奇怪,也是真奇怪。峻以为是猛然在大街上看到平素在家里看惯的家人都会有这种心情,可不管怎么说,姐姐看起来确实无精打采。
医生来过了,也怀疑是伤寒。峻在台阶下看到一脸困顿的姐夫。姐夫的脸上堆着苦笑。
诊断结果确定为肾功能不全。还说到了舌苔如何如何,不能明确判断就是伤寒,医生说罢就神采奕奕地回去了。
姐姐说,自从嫁到姐夫家里来,这是第二次因病卧床了。
“第一次是在北牟娄(5)……”
“那时候身体很弱啊。附近没有冰,所以我半夜两点起床,骑自行车到十五公里之外敲开店家的门才能买到。不过这倒也没什么。买上之后用包袱皮儿裹好绑在自行车后座上,等回到家一看,冰块被后座磨得只剩下这么小一块了。”
姐夫边说边用手比画。姐夫每隔两小时就给姐姐测一次体温,把数据制成详细的表格。听了这番充满了姐夫心意的话,峻笑了。
“后来呢?”
“后来就得了蛔虫。”
还有一次,峻因为在生活上不注意而染上了肺病。当时姐夫在北牟娄参拜神社,希望神明保佑他早日痊愈。待身体好转些后,峻曾去过姐姐位于北牟娄的家。那里地处山沟,是一个贫穷的小村子。村里的百姓以伐木、养蚕等劳作为生。每逢冬季,就会有野猪到附近的田地里来拱块茎。块茎是村民们的主食。当时胜子还小,住在附近的婆婆时常去姐姐家,看着绘本给她讲故事。婆婆称大象为卷鼻儿象,猴子则是山里的年轻人。村里有一个孩子没名字,当听说他是樵夫家的儿子后,村民们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村长十六七岁的女儿熏在小学当老师,学生们对她也是直呼其名。
北牟娄就是那样一个地方。峻对姐夫在那里的故事很感兴趣。
姐夫说,在北牟娄的时候胜子曾经有一次掉进了河里。
当时姐夫因心律失常而卧病在床。姐夫七十多岁的祖母即胜子的曾祖母,带着胜子去河边洗碗。那条河水流湍急,水面狭长,却有相当的深度。姐姐姐夫总是让祖母不要太溺爱孩子,可只要姐姐一出门,祖母就想抱抱胜子。那天姐姐出门不在家。
卧床中的姐夫心里正在想着胜子到哪里去了,不一会儿就听到了不寻常的呼喊。他心下一惊,就像被拉扯着一样挺着病体起身。河就在家附近。姐夫看到祖母,只见她一脸惊慌,说了句“胜子她……”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虽然她拼命地想要表达出来。
“奶奶!胜子她怎么了?”
祖母说不出话来,只有手指激动地比画着。
姐夫看到胜子正在河里顺着河流而下!河水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涨了许多。前方有一座石桥,水面已逼近桥的石板。过了桥,河流转了个弯,那里常年有漩涡,河水经过漩涡就会汇入更深的河沼中。若胜子被冲到桥下或漩涡,可能会撞到头部,继续顺流而下就会沉入更深的河沼,到那时就无法得救了。
姐夫纵身跳进河里,向胜子的方向游去。他打算在到达桥之前抓住胜子。
他拖着病重的身体,在马上就要到达石桥之前抓住了胜子。然而水流湍急,纵使他想带着孩子攀到桥上,也无计可施。桥的石板与水面之间的缝隙只能勉强让胜子的头通过,因此姐夫托举着胜子,自己潜入水中,到了下游才终于上了岸。胜子已经瘫软,倒竖着也吐不出水。姐夫拼命呼喊着胜子的名字,不停拍打着她的后背。
胜子霍然苏醒过来。而且一睁开眼,立刻站起身来跳了起来。姐夫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仿佛被戏弄了一样。
“刚才怎么回事?”姐夫说着就去拉胜子湿漉漉的衣服,可胜子却回答“不知道”。看来,胜子在滑进河里的刹那憋住了气,因此才没有溺水。
然后居然还和往常一样神色平静地又蹦又跳……
姐夫讲的故事就是这样。他说当时正是村民们的午休时间,他若是没有起来赶去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到此,说者和听者都不免陷入了沉思。姐夫缄口后,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我回到家的时候,奶奶他们三个人就站在大门口等我。”姐姐说道。
“奶奶觉得不能就那么待在家里,于是就让我们换好衣服等你姐姐回来。”
“奶奶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犯糊涂的。”姐姐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地瞥向姐夫。
“那件事发生后,奶奶就变糊涂了,整天对她(说着用手指着姐姐)念叨着‘对不起哟,对不起哟。’”
“我跟奶奶说过那是意外,可她还是……”
自那之后,眼见着祖母日渐衰弱,大约过了一年就去世了。
峻觉得祖母的命运太过悲惨。北牟娄并不是祖母的故乡,她只是为了照看胜子才去那里的山中,想到此,峻的感触格外深。
峻之前去北牟娄的时候,还没有发生这件事。那时祖母经常叫错胜子和已经上了女校的信子的名字。当时信子和她的母亲是住在这里的。那时的峻还不认识信子,每当祖母错喊成信子的名字时,他便在脑海中亲切地勾勒出一个十四五岁少女的脸庞。
胜子
峻倚在面向原野的窗户边向外眺望。
灰色的云笼罩着一片天空。那云看起来非常厚实,仿佛一直低垂到了地面。
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光亮,寂静无声,唯有远处医院楼顶的避雷针不知何故闪烁着白光。
孩子们在原野上玩耍。定睛望去,只见胜子也在其中。一个男孩看起来在玩什么不得了的游戏。
胜子被那男孩推倒,待要起身时又被推倒,最后干脆用力地压在她的身上。
他究竟在干什么?峻觉得他有些过分,于是目不转睛地观察着。
那游戏结束之后,这次是三个女孩子——像是在检票口一样排队站在男孩面前,玩起了一种奇怪的检票游戏。女孩把手伸过去后,男孩用力一拉,女孩就匍匐到了地面上。下一个女孩也伸出手,同样被拉倒在地,而前边倒下的女孩已经站起身重新站到队伍的后面。
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男孩拉扯的力量是变化着的。有趣的是,女孩子反而小心翼翼地期待着那变化。
以为男孩要用力,结果却只是佯作一副用力的姿态,实际拉扯时很轻,这样一来女孩就会突然倒地。接着下一个女孩也被同样的力度拉扯。
男孩年纪虽小,看上去却像个大人——既像一个伐木工,又像一个石匠,玩耍时还用鼻子哼着歌,一副颇为得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