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往事孤苦(第2/3页)

江暮雨:“公子言重。”

吴大有抽泣一声,抹了一把辛酸泪,推到一边引进一个身披袈裟的老和尚:“这位是归一堂的堂主,法号觉缘。”

那老和尚胡子已经花白,体型微胖,慈眉善目,一手拿着禅杖,点头招呼道:“几位施主有礼,贫僧此行万仙神域,一睹扶瑶之风采,门下人才济济,十步芳草,真教在下大开眼界。可否请小施主通禀尊师,与在下一见?”

归一堂是修仙界最大的和尚庙,门中均是佛修,堂主也就是方丈德高望重,大慈大悲,博施济众。

扶瑶跟归一堂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根本没打过交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江暮雨也不会开诚布公有啥说啥。仅上前一步施礼道:“大师见谅,师父跟我们走散了,还没找到,无法为大师引荐。”

“是么,想必我与南掌门的缘分还未到,此次登门未能如愿相见,虽然可惜,但贫僧想下次定能如愿以偿。”觉缘看着江暮雨,眼中流过赞赏之光,“能在幽冥鬼窟下幸存之人,必然是天选之子,日后定能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借大师吉言。”江暮雨毕恭毕敬的送走觉缘。叶展秋走了进来,在门口跟觉缘互相见礼,寒暄几句后,笔直走到扶瑶弟子中间,环视一圈,诧异道:“南掌门呢,你们走散了?”

江暮雨没回答她的话,而是问道:“还请前辈告知焚幽谷的情况。”

“你问他们?”叶展秋想起这个,吃惊之色尽显眼底,“他们损失惨重,暂且不会找你们麻烦的。听说左护法何清弦被吸入鬼窟死了,右护法上官轻舞受了伤,谷主倒是无碍,但被你……江小友,你当时为何要攻击上官余杭?”

江暮雨哑然片刻,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当时那种混乱情形,完全是出于本能,遵从自己的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想抽他。

江暮雨的眸光黯淡了些许:“我以为他要抢走雪霁,所以……”

“你能掌握雪霁,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上官余杭一击,算是将扶瑶推上风口浪尖了,现在大家都在说你们。”叶展秋是个严肃的女人,此刻却露出清润的微笑,“更何况南掌门最后的那招,是以一人之力对抗了整个幽冥鬼窟。现在大家都在夸赞南掌门的深藏不露,说他解救了千年浩劫,英雄壮举。”

“是么。”江暮雨一贯清冷明澈的嗓音变得沙哑,这种死后名声有什么用……

是英雄不假,可现在劫后余生,所以口口称赞;往后几日大难不死之情淡去了,就会变味,人们讨论的除了南华拯救苍生以外,还会怀疑南华身上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为何能一人独揽幽冥鬼窟?谣言四起,怕是会越传越离谱。

人,就是这样。

得救之时,欣喜若狂,感激涕零。安稳下来之后就不禁怀疑,为何救我之人那么厉害?是否修行了什么邪术?大家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是天命,还是异类?

江暮雨觉得头很疼,不仅是头,他的身体千疮百孔,好似被人剥皮抽筋一般。视线变得模糊了,耳畔似是传来叶展秋询问师父的声音。

不要再问了,不要再提起了。

每一次提起,那割肉离骨之痛便会摧残他一回,他强迫自己忘记,假装师父还在,假装长老还在,假装他所默默关心的人都安然无恙,假装他没有失去任何人。

“师兄!”

有人在惨叫。

叫他吗?

“师兄,师兄你醒醒!”

“白小友,他这是……快让我看看。”

“大师兄。”

“江公子。”

“糟糕,江小友的伤势……万仙神域终究是是非之地,你们师兄的伤势耽误不得,依我看,不如跟我先回空炤门,总比回扶瑶的路程近。”

江暮雨的眼前一片黑暗,耳畔仿佛遮了层布,他听不真切,身体却是暖的,好像有人在抱着他。这个怀抱超乎寻常的温暖,胸膛甚至可以用“炽热”二字形容。

虽然只有一次,但江暮雨记得。

曾经在九天云榭,有个人抱着他喂药。

那个人身上有种淡淡的花香,江暮雨形容不出来,是跟他房中那盆春兰一样的味道,沁人心脾,幽然清雅。

他真的很累了。

放纵自己,在这个怀抱中沉睡片刻,只要片刻就好。他不能贪心,一点都不能多,他所珍惜的一切都会消失,若不想痛苦,就不要去接触。

与其伤心,不如无心。

他注定是一个孤独的人。

对于市井凡人来说,出身贵族乃前世修来的福气,从小含着金汤匙,衣食无忧,纸醉金迷、奢侈浮华。江暮雨就是其中一员,权贵豪门势力庞大,锦衣玉食挥金如土,但这些都与他无关。

他的母亲是皇家长公主,父亲是开国元勋之后,帝王恩待,子孙世袭爵位。朝堂党争肮脏险恶,父亲之所以迎娶母亲,是为了稳固自己在朝廷的势力,没有一丝一毫的情分在,只是利用罢了。而母亲怨恨着父亲,因为她早有心上人。

江暮雨的出生不受任何人欢迎,父亲基本无视他,一年也见不到几回。母亲则是根本不想见他,对于她来说,这个儿子就是个冤孽,是个诅咒,是个梦魇。

孤独是什么感觉?被人讨厌是什么感觉?

从江暮雨记事开始,他就感受过了。

爹的冷眼,娘的怨恨,兄弟姐妹的针锋相对,后院姨娘的冷嘲热讽。

“一个人待着也没什么不好。”江暮雨抱膝坐在床上,望着荧荧烛光,苍白的安慰自己,“至少不会听到那些讨厌的声音,更不用面对讨厌的人。”

“世子,世子。”

伶仃的江暮雨倦缩在孤冷的床上昏昏欲睡,他听到门外有人叫他,是奶娘的声音。他忙跑去开门,赤着脚,连锦袜也来不及穿,因为门外的那个人是整个家族唯一对他好的。

“世子,您看。”

奶娘手中拿着一件衣裳,是朱红色的锦衣,前襟绣着精美的梅花暗纹,江暮雨一眼就看出那是上好的丝绸和金线,凭奶娘的月例银子根本买不起,怕是她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钱,连棺材本都搭了进去。

“奶娘,你这是……”江暮雨看惯了奇珍异宝,穿多了绫罗绸缎,此时此刻却好像山里野孩子似的惊喜交加,不敢伸手去接。

“世子,今日是霜降,是您的生辰啊!奴婢连夜赶制的生辰贺礼,您别嫌弃。这衣裳的颜色和面料都是奴婢精挑细选的,奴婢见识短,但真心觉得世子穿红色的好看,又喜庆又鲜亮,世子穿它可漂亮了。”

奶娘明明是送礼的,却比收礼的人还要开心。

江暮雨问她为何要送这么贵重的礼,奶娘只是笑着说自己一时兴起,没什么特殊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