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2/2页)

“戒指,早就准备好的。”兴许太紧张,周晋珩听不清楚自己的声音,只察觉到喉结正在随着吐字发颤,“还有我妈留下的一对镯子,说要给儿媳的,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带。”

等回家我拿给你看——这句周晋珩没说得出口。若是易晖表现出愤怒或者伤心,他反而有理由多说一些,可易晖毫无反应,江一芒口中的“发火”他根本无缘得见。

易晖连看都没看那戒指一眼,又将箱子往前推了推:“拿走。”

每说一次“拿走”,周晋珩的心就凉一截。好在他不是容易被打击到的脆弱性格,趁江一芒去接那箱子,上前拉易晖的手,要把戒指给他。

不管戴不戴,只要不拒绝,只要肯收下就好。

两人皮肤相触时,易晖条件反射地躲开,箱子没抱稳落在地上,戒指盒也被碰得歪倒,里头的戒指掉出来,在地面弹了两下,骨碌碌往门外滚。

这次反应快的竟是易晖。他大步追到院子里,在戒指滚至下水道边上时弯腰捡起,让随后跟上的周晋珩扑了个空。

他终于不得不看一眼那戒指。

戒圈整体素淡简洁,却在显眼处并排刻了两人的名字。这是小傻子一直以来的愿望,他曾在周晋珩假装睡着的时候,趴在床边托着他的手小声念叨过。

看见易晖的眸光闪烁了下,周晋珩的心又提了起来,本能地上前一步。谁知不过眨眼的功夫,易晖返回身去,把手中的戒指扔进箱子里,再次费劲地把那箱子抱起,转向周晋珩时,眼中那点或惊讶或委屈的光芒已然灭了。

“都在这儿了,拿走吧。”易晖说,“以后别送了。”

之前是他设想了许多“以后”,现在又是他主动掐断。

听来有些自私,可他不想再陪着他折腾了,到这里就够了。

气氛陷入沉寂,到底是旁观的两位不明状况的先耐不住,江雪梅放下铲子从厨房里出来:“怎么了,闹别扭了?小孩子家家的哪有什么隔夜仇啊,一晖快把东西放下,招呼你朋友吃饭了。”

江一芒也跟着打圆场道:“对对对,咱们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闹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闹”这个字冷不防戳到了易晖藏匿在心底的某根弦。回了一句“不是朋友”之后,他没来由地急躁起来,把箱子当做武器,随着步伐前进,把站在门口的人向外推。

周晋珩节节后退,退到外面才从愣神中反应过来,抬手撑住门框:“晖晖你听我说,我知道错了,我会……”

“别这么叫我,不准这么叫我……“起初还是正常偏低的语调,后来易晖陡然拔高音量,几乎是用吼的,“你走啊!”

话音落下,那被他抱了许久的箱子承受不住重量,在推挤中底部破开一个洞,哗啦啦掉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物品。

有哆啦A梦图案的伞、巧克力模具、香薰烛台、玩偶、相框、拼图,使用过的香氛精油、画笔、颜料,还有零散的几包糖果,大部分是去年在山下周晋珩给他买的,剩下的则是几个月前去S市时哆啦哼哼拜托司机给的。

前者或许因为厌恶一直没碰,后者说不定是装在兜里带回家,为了留个纪念。

眼前的景象过于荒谬,周晋珩自己都好像刚得知这两者其实是同一个人。

小傻子说过不能接受欺骗,哪怕以关心做遮掩的欺骗也不行,选择掩耳盗铃的时候他就该知道。

结果显而易见,易晖不想做合并题,如果两个人只能存活一个,他的选择是杀死对他好的哆啦哼哼,留下伤害过他的周晋珩。

易晖蹲下 身把散落在地的东西重新往箱子里捡,叫江一芒去拿胶带过来修补箱子。

刚才那竭尽全力的一吼之后,他的身体就开始止不住地发抖,仿佛跟这箱子一样被撕开裂缝,有源源不断的真实情绪在汩汩往外冒,缝越扯越大,怎么都补不上。

索性扔掉胶带,把那些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扔。周晋珩不肯接,他就都扔在外面的水泥地上,总之不要留在家里,不要再让他看到。

“哥……哥你干吗呢?你住手啦,不是说好不丢掉的吗?”江一芒拦不住易晖,转而恨铁不成钢地扯周晋珩的袖子,“你快说点什么呀,快哄哄他呀!”

周晋珩却好似失语,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易晖扔到一半想起什么扭头跑回屋里时,他也只怔怔地目送他进去,再看着他拿着什么东西走出来。

“这个也是你的。”

易晖这次连靠近他都不肯,隔着三五米距离就扬手把的东西往外扔。周晋珩没躲,任由那重物迎面砸来,堪堪擦过脸侧,金属尖角在皮肤上划开一条一寸多长的口子。

在江一芒的尖叫声中,周晋珩抬手抹了一下脸,看到手背上的血渍时,仍然感觉不到疼。

听见易晖说“你可以走了”,他木然地垂眼,看着地上躺着的摩天轮挂件。他记得小傻子曾把它挂在背包上,珍惜地捏在手心,摆弄它长而密的流苏。

刺目的阳光被边缘的碎钻反射到眼中,周晋珩恍惚又想起四年前那个傍晚,摩天轮的彩灯倏忽亮起,在头顶落下一片温软柔和的光。

那时候,他的小傻子红着脸跟他紧紧挨在一起,想牵他的手又不敢,只好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生怕他把自己丢下。

那时候,他的小傻子还爱着他。

而现在,已经不傻了的小傻子站在离他那么遥远的地方,把他全部的心意打包归还,连一个怜悯的眼神都不肯施舍给他。

没有人阻拦,这回铁门关得顺利。

即将合上的那一刻,易晖的视线掠过,透过门缝看见周晋珩失了魂似的站在原地,目光还锁在他身上,瞳孔被触目惊心的伤口衬得血红,仿佛不死心地想寻出破绽。

关门落锁后,易晖从强撑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整个人骤然放松,腿软得险些站不住。宛如经历了一场生死,握拳时一丝力气也没抓住,只摸到满手心的冷汗。

回到房间,易晖看到江一芒咬着嘴唇忍眼泪,知晓她心有埋怨,若不是拿他当哥哥,根本不会扶他进屋。

就当是个契机吧,给她一个解释,也为自己刚才撒泼般的疯狂行为找一个正当理由。

易晖拍拍床边的空位:“坐。”

江一芒坐得不情不愿,别开脸不看易晖,闷声道:“有话快说,我还要去给珩珩送伤药。”

易晖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不是想知道我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吗?”歇斯底里过的嗓音干涩沙哑,他吞咽一口空气,勉强止住呼吸间的战栗,“我现在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