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妹妹专程来骂白羽先生的那次,是在通电话一个月之后的星期天。
妹妹是个温和又体贴的孩子,这回却格外有冲劲,坚决不肯退让:“为了姐姐,我必须来说几句话。”
我让白羽先生暂且出去一会儿,他却说:“没事的,无所谓。”结果就让他待在房间里了。他明明那么讨厌被人骂还留下来,实在有些意外。
“我老公在照顾悠太郎呢。偶尔一次啦。”
“是吗。这儿有点小,你别介意。”
好久没见到不带宝宝出门的妹妹,总觉得她好像忘带了什么东西。
“不用特地来见我啦,叫我一声,我就像平时那样去你家玩了。”
“没关系没关系,今天我就是想和姐姐好好聊聊……没打扰到你们吧?”
妹妹环顾房间后,问道:“那个,和你一起住的那位……今天出门了吗?该不会让他费心了吧……”
“什么?不会啊,他在呢。”
“咦?!在、在哪里?我得打声招呼啊!”妹妹慌忙站起来。
“不用打什么招呼的。啊,差不多到喂食的时间了……”我说着就取过厨房里的水盆,把米饭与锅中清煮的土豆和卷心菜装进去,带去了浴室。
白羽先生在浴缸里铺满了坐垫,正端坐在中间玩手机,我把饲料递给他,他便默默接受了。
“浴室?他在洗澡吗?”
“不是,一起住这个房间太挤了,就让他住在那里面。”看到妹妹瞠目结舌的表情,我详细说明:
“你知道,我家已经是很旧的公寓了。白羽先生说与其用这旧浴缸,不如出去洗投币淋浴。我能收到淋浴费和饲料费这些零钱。虽然有点麻烦,但是有他在家里凡事都很方便。所有人不知怎么的,都特别为我高兴,说着‘太好了’‘恭喜’这些话来祝福我。他们都自顾自地接受了,也不怎么来干涉我的生活了。所以才说很方便。”
妹妹大概是理解了我的说明,低头沉思。
“对了,我把昨天店里卖剩下的布丁都买回家了。要吃吗?”
“没想到会是这么回事……”
听到妹妹的嗓音在颤抖,我惊讶地看看她的脸,她似乎在哭泣。
“怎么了?!啊,我马上给你拿纸巾!”情急之下,我用菅原小姐的语气说着,站起身来。
“姐姐,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被治好啊?”妹妹开口了,她并没有责怪我,而是垂头丧气的,“已经到极限了……你要怎么才能变正常?我要忍到什么时候才好?”
“咦?你在忍着吗?既然这样就不用勉强来见我呀。”
我这句坦率的回答让妹妹流着泪站了起来:“姐姐,求你了,和我一起去看心理医生吧。让他们把你治好吧,只有这一条路了。”
“小时候去过了,不是不行吗?而且,我也不知道究竟该治好什么。”
“姐姐你自从开始在便利店上班,就越来越奇怪了。说话的时候,在家里也用便利店那种口气大声喊,表情也很奇怪啊。我求你了,正常一点吧。”
妹妹哭得越来越厉害了,我向哭泣的妹妹发问:“那你说,我是不做店员能治好,还是继续做能治好呢?是把白羽先生从家里赶出去能治好,还是放他在家里能治好呢?只要你给我一个指示,我怎么做都无所谓的。你清清楚楚地告诉我呀。”
“我已经,什么都搞不懂了……”
妹妹抽抽搭搭的,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见她不说话,没事可做,就从冰箱中取出布丁,边看着哭泣的妹妹边吃,可她怎么都哭个不停。
就在这时,我听见浴室门打开的声音,惊讶地回头一看,只见白羽先生站在门口。
“抱歉,其实刚才我跟古仓小姐小吵了一架。让你见笑了。肯定吓坏了吧。”
白羽先生突然变得能说会道,我目瞪口呆地仰望他。
“其实就是因为我跟前女友在Facebook(脸书)上还有联系,两人还去喝了杯酒。结果惠子就大发雷霆,说不跟我一起睡了,还把我关在浴室里啦。”
妹妹像在反复回味这段话似的,盯着白羽先生的脸瞧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信徒在教堂见到神父一样的表情,依靠着白羽先生给的力量才站了起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也对啊……也对啊!”
“我听她说妹妹今天会来,心想不妙,就躲起来了。怕被你也痛骂一顿呢。”
“就是这样……没错啊!我听姐姐说,你也不工作,整天蹲在家里,我还以为姐姐被什么奇怪的男人骗了呢,整天担心得不行……竟然还敢出轨!我作为妹妹,饶不了你!”
妹妹骂着白羽先生的时候,又显得无比喜悦。
原来如此。她认为自己骂的是“这边”的人。所以相比一个毫无问题但身处“那边”的姐姐,现在这个浑身是问题但属于“这边”的姐姐更让妹妹感到高兴。因为这样才是她能够理解的正常的世界。
“白羽先生!我这个当妹妹的,真的生气了!”
我能察觉到妹妹的语气比之前有了些变化。妹妹的身边现在都是什么人啊?肯定和那些人的语气很像吧。
“我明白。可能有点慢,但我还在找工作呢。当然,我也有考虑尽早把证领了。”
“你们这个样子,我怎么跟父母交代呀!”
看来已经到极限了。已经没有人再希望我继续做个店员了。
我成为店员之时那样为我感到高兴的妹妹,如今却说不当店员才是正常的。妹妹的眼泪已经干了,但鼻涕流了出来,鼻子下面都湿了。她不去擦擦鼻涕,却瞎胡闹似的冲着白羽先生发火。我又没办法帮妹妹擦掉鼻涕,只能手捧着吃到一半的布丁,注视着他们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