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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做完兼职回到家就看到玄关处摆着一双红鞋子。

是妹妹又来了吗,还是白羽先生把女朋友带回家里来了?我边想边走进去,看到白羽先生在房间正中央端坐着,桌子的另一边有个盯着白羽先生的棕发女人。

“请问……您是哪位?”

我一提问,那女人就露出尖锐的眼神抬头看。是个还很年轻、妆容很是凌厉的女人。

“你就是现在和他一起住的人?”

“是这样,没错。”

“我是他弟弟的老婆。这个家伙,合租金不交就逃跑了,电话也打不通,别人一直把电话打到我们北海道老家来。我们给他打电话也全都不管不顾。刚好我要到东京来参加个同学会,才帮他把合租房欠的钱全都垫付了,还低头赔礼道歉。真是的,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了。这个家伙,自己压根没想着要赚钱,却对钱贪得要命,又不检点。你们听着,这钱我必须要让你们还回来。”

桌上摆着一张写了“借据”的纸。

“给我老老实实去工作还钱。真是的,凭什么让我帮婆家的哥哥到这种地步啊!”

“那个……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白羽先生发出微弱的声音。

我心想,白羽先生让我把他“藏起来”,恐怕也包含了想要躲掉房租的意思。

听到白羽先生的提问,这位弟媳哂笑着说:

“我说大哥啊,你之前不也有过交不出房租回老家借钱的事吗?当时我就料到会有今天了,让老公在你手机上装了个追踪应用。所以我才知道你躲在这儿,你一走出便利店就被我逮住了。”

看来白羽先生完全不被弟媳所信任啊,我深深感叹。

“真的……钱我肯定会还的……”白羽先生已经垂头丧气。

“那还用说?然后,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弟媳的视线转到我身上,“无业游民还敢同居?你也老大不小了,有这个空闲,还不如好好找个工作呢。”

“我们在以结婚为前提交往。打算我干家务,她在外面工作。她的工作安定下来之后,立刻就把钱还给你。”

哦?白羽先生原来还有女朋友啊,我暗自思忖。我又想起昨天妹妹与白羽先生之间的对话,才意识到他指的是我。

“是吗?那现在做什么工作呢?”她露出讶异的表情问。“啊,那个……在便利商店做兼职。”我回答。

弟媳的眼睛、鼻子、嘴巴一齐猛地张开。啊……这表情有点似曾相识呢。

就在这时,一脸哑然的弟媳大叫起来:“什么?!唉!你们两人就靠这个生活吗?!这个男人连工作都没有啊?!”

“呃……是的。”

“这怎么可能活得下去啊!迟早要走投无路的啊?!先不提这个……初次见面,恕我冒昧,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还在做兼职?!”

“这个……其实有段时间也去参加过不少面试,但只能在便利店干下去。”

弟媳瞠目结舌地盯着我看。

“你们某种意义上还挺般配的……对了,我作为彻底的局外人想多嘴一句——就业或者结婚,劝你最好选一样。我是认真的。其实两件事都做才是最好的。这种吊儿郎当的生活方式,总有一天会把你们饿死的。”

“说得对啊……”

“我没法理解你是怎么看上这男人的,不过这就更有必要去就业了。两个社会不适应者,光靠打工赚的钱,是绝对过不下去的,不骗你。”

“是。”

“身边就没人对你说过一句吗?我问你,保险好好交了吗?我真的是在为你着想才说的!我们素昧平生,真的劝你要认真一点生活!”

看到弟媳挺出身子苦口婆心的样子,我觉得她比白羽先生所描述的形象好太多了。

“我们会好好商量的。生孩子之前,我来辅助她。我自己就专心网络创业。生孩子之后,我也会找个工作,支撑起一家人的。”

“别白日做梦了,大哥你也给我去工作啊。不过这都凭你们自己的愿意,也许轮不到我来说三道四啦……”

“我会让她立刻辞了兼职的,让她每天都去找工作。已经说好了。”

“嘿……”弟媳干巴巴地回应,“不过,总算有对象了,也总算比以前要靠谱一点……”说完她就站起身。“我也不想在这儿待太久,先回去了。”

“今天的事情,包括借给了你多少金额,我全都会告诉婆婆的。别妄想你逃得了。”

弟媳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白羽先生慎重地确认门已经关上,脚步声已经远去,才欢喜地叫唤起来:“太棒了,让我躲过去了!这样暂时就没问题了。这女人是绝没有可能怀孕的,因为我是绝对不会跟她上床的!”

白羽先生亢奋地抓住我的双肩:“古仓小姐,你可真走运啊。处女、单身、便利店兼职员工,三座大山压在你身上,多亏有了我,你才能变成已婚社会人士,没人会再觉得你是处女啦,在周围人的眼里,你就成了一个正经的人。这是最皆大欢喜的事了。祝贺你啊!”

才刚到家,我就被卷进了白羽先生的家庭琐事之中,累得精疲力竭,根本没心情听白羽先生的话。

“请问,今天能让我用用家里的淋浴吗?”我问。

白羽先生把被褥从浴缸里搬出来,我久违地在家里冲了个澡。

冲澡的时候,白羽先生依然站在浴室门前喋喋不休。

“古仓小姐,你能遇到我,真是太走运了。你光这么一个人过下去,今后不知会死得多惨呢。为了回报我,就永远把我藏起来吧。”

白羽先生的声音无比遥远,我只能听见水声。耳中残留的便利店声响被一点点清除。

把身上的泡沫冲走,咯吱一声扭上龙头,耳畔久违地化作一片寂静。

至今以来,我的耳中时刻都有便利店的声响。然而,现在却听不见了。

这久违的寂静,仿佛一段从未听过的音乐,让我久久站立在浴室中央。只有白羽先生的体重让地板吱吱嘎嘎地作响,好似在抓挠着这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