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舞蹈课(第5/5页)

“你开心吗?”她却相当冷淡地问,随即点上一支烟,把火柴递给他。亨德里克抽烟时使用莫伦维茨送给他的一个普普通通的长烟斗。他说:“我已经彻底累垮了!”对此,朱丽叶抿着她那张大嘴,心疼地微微一笑,说:“这才好呢!”她向他弯下身去。

他那双宽大、苍白、长着红色汗毛的手,放在朱丽叶那被黑绸缎覆盖着的华贵的膝盖上,梦幻似的说:“在你漂亮的大腿上,我平凡的手显得多丑陋啊!亲爱的!”

“我的小猪崽,你身上的一切都是丑的,脑袋、脚、手,什么都丑!”她撒娇地顺着亨德里克的话说道。朱丽叶斜身倒在他旁边,那灰皮短大衣早已脱去,里面穿着一件紧身的闪闪发亮的红黑格子花色的丝绸衬衫。

“我永远爱你,”他筋疲力尽地说,“你坚强而又纯洁。”这时他的双眼穿过半闭着的眼睑,盯在了透过轻薄衬衣而凸显的乳房上。

“哼,你这是说说罢了,”她严肃而轻蔑地说,“这仅仅是你的一种幻想。有些人总要幻想点什么,不然就不高兴。”

他的手指头摸到朱丽叶的柔软的高筒靴子。“我心里明白,我永远爱你,”亨德里克闭上眼睛细声说,“我再也不会找到像你这样的女人了。特巴布公主朱丽叶,你是我生活中的好伴侣。”

朱丽叶把头靠近亨德里克,“连你演出时我都不能到剧院去,还谈什么生活的伴侣?”她不满地说。

他呼出一口气,说:“尽管如此,我演出只是为了你,仅仅为了你,我的朱丽叶。我从你那儿汲取了力量。”

“我可不能等到有人请我才去,”她执拗地说,“不管你准不准,我要到剧院去看戏,就坐在正厅里。我的好乖乖,你一出场,我就放声大笑。”

他急忙说:“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时他已吓得睁开了眼睛。半抬起身子,瞧了一眼他的“黑色维纳斯”朱丽叶以后,终于又放心了。他笑了笑,开始用法语朗诵诗句:

美神何处来?遥远的天际,深邃的地狱?

“你胡说些什么?”她不耐烦地问。

“就出自这本精彩的书。”他解释说,并用手指指茶几上台灯旁一本黄色的平装法文书:波德莱尔的《恶之花》诗集。

“我听不懂。”朱丽叶不满地说。

但是他不愿意在自己兴致勃勃的时候有人打扰,因而继续朗诵:

你踏过被你嘲笑的尸体,啊,美神!在你的珠宝中,恐怖并非最小的一颗;而在你最珍贵的饰物之间,凶杀正在你骄傲的肚皮上跳着耀眼的舞。

“你真能胡说。”她说,用细长的黑手去封住他信口开河的嘴巴。而他却用一成不变的忧伤语调继续说:“特巴布公主,你从来不告诉我你过去的生活……我说的是你在非洲的生活……”

“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她唐突地说。接着就吻他,这仅仅是为了不让他再提那些曾富有诗意,却不合时宜的问题。她那张大嘴、皲裂的黑嘴唇、鲜红的舌头,慢慢贴近亨德里克贪婪而苍白的嘴。

当朱丽叶抬起她的脸时,亨德里克又说道:“不知道刚才我讲的一番话,你懂了没有。我说,我的演出只是为了你,只有你才给了我演出的力量。”当他这样温柔和梦呓般地诉说时,她轻盈的手指梳理着他背在太阳穴后的暗淡稀疏的头发。灯光照到他的太阳穴上反射出金色的光泽。“我说话当真,”他继续说,“如果我能够使观众高兴,如果我演出获得成功,这些都要归功于你。见到你,触摸到你,特巴布公主,对我是一种灵丹妙药,是一些珍馔佳馐。”

“哎,即使你在不断地饶舌和说谎,但你还是我遇到的最邪恶的一堆垃圾。”为了让亨德里克不再说话,她把双手掩在他的脸上,宽宽的手镯在他的下巴上叮叮作响。她那浅红色的手心按着他的双颊。亨德里克终于沉默了,他把脑袋斜靠在枕头上,仿佛要入睡。这时,他摆出了一个好像请求帮助的姿势,顺势用双臂搂紧那黑色女郎朱丽叶。朱丽叶静静地让他搂着,双手依旧放在他的脸上,似乎不想让他看见她俯视他时露出的温情的、嘲讽的微笑。

1.汉堡的一个市区,以酒吧和妓院而声名远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