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的乡下人(第3/6页)
霍普威尔太太不喜欢被愚弄。“你是卖什么的?”她问。
“《圣经》。”年轻人飞快地把四周打量了一圈,又补充说,“我发现您的客厅里没有家庭版《圣经》,您缺的就是这个!”
霍普威尔太太不能说:“我女儿是个无神论者,不让我把《圣经》放在客厅里。”她稍有些不自然地说:“我把圣经放在床头。”这不是真的,它被扔在了阁楼上。
“太太,”他说,“上帝的旨意应该放在客厅里。”
“唔,我觉得这是个人喜好的问题,”她说,“我觉得……”
“太太,”他说,“对于基督徒来说,上帝的旨意除了放在他的心里之外,还应该放在家里的每个房间。我知道您是基督徒,你脸上的每道纹路里都写着呢。”
她站起来说:“哦,年轻人,我不想买《圣经》,而且我闻到我的午饭烧焦了。”
他没有起身。他低头看着自己绞起来的双手,轻声说:“太太,我跟您实话实说吧——现在不太有人买《圣经》了,另外我知道自己头脑简单。我说话直来直去。我只是一个乡下男孩。”他注视着她并不友善的脸,“像您这样的人不喜欢和我这样的乡下男孩打交道。”
“哎呀!”她嚷嚷起来,“善良的乡下人才是世上的盐呢!另外,我们都有不同的处事方法,这样世界才能运转。这就是生活!”
“您说得太对了。”他说。
“哎呀,我认为世界上善良的乡下人还不够多!”她振奋地说,“我觉得这就是问题所在。”
他的脸上露出神采。“我还没自我介绍呢,”他说,“我叫曼雷·波恩特,从维罗霍比边上的乡下来,那地方连个名字都没有,就在维罗霍比边上。”
“你稍等,”她说,“我得去看一看锅子。”她跑进厨房,发现乔伊正站在门边听着呢。
“把世上的盐打发走,”乔伊说,“我们吃饭去。”
霍普威尔太太痛苦地看了她一眼,把蔬菜下面的火关小。“我没法对人粗鲁。”她咕哝着回到客厅。
那人打开了箱子,坐在那儿,每个膝盖上各放了一本《圣经》。
“你最好把这些收起来,”她告诉他,“我不想买。”
“我感谢您的坦诚,”他说,“现在很少能遇见真正坦诚的人了,除非去乡下。”
“我认识一些,”她说,“真正坦诚的人。”她听到门缝里传来哼的一声。
“我猜有很多男孩会跟您说他们正在勤工俭学,”他说,“我不会这么说,不知道怎么的,”他说,“我不想上大学。我想把自己奉献给基督教服务处。知道吗,”他压低声音说,“我心脏不好。我可能活不久了。当你知道你身体出了问题,而且活不久了,那么太太……”他顿了顿,张着嘴看着她。
他和乔伊生了一样的病!她知道自己热泪盈眶,但是她飞快地克制住了自己,低声说:“你愿意留下来吃饭吗?我们很乐意和你一起吃饭!”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好啊,夫人,”他局促地说,“我很乐意!”
乔伊在被介绍给他的时候看了他一眼,接下来的整顿饭,都没再正眼瞧他。他对她说了几句话,她都装作没听见。霍普威尔太太不能理解乔伊的故意失礼,尽管她忍了下来,但是为了弥补乔伊的无礼她不得不表现得过分热情。她敦促小伙子谈谈自己的情况,他照做了。他家里有十二个孩子,他排行老七,他八岁的时候,父亲被压死在一棵树下。压得很严重,差点被砍成两半,几乎认不出来。他母亲努力赚钱养家,让孩子们去礼拜学校,每天晚上读《圣经》。他现在十九岁,卖了四个月《圣经》。那会儿他已经卖了七十七本,还有人答应要再买两本。他想要成为传教士,觉得这样可以更好地为人们服务。“丧失生命的,将要得着生命。”他简单地说,那么真诚,那么坦率,那么热切,霍普威尔太太想笑也笑不出来。他用一块面包阻止豆子滚落到桌子上,接着又用这块面包擦干净了盘子。她发现乔伊偷偷观察他如何使用刀叉,也发现每隔一会儿,男孩就会飞快地朝女孩投去欣赏的一瞥,像是要引起她的注意。
吃完饭以后,乔伊收拾了碗筷就消失不见了,霍普威尔太太留下来和男孩聊天。他再次和她聊起他的童年和父亲的事故,还有发生在他身上的其他各种事情。每隔五分钟左右霍普威尔太太都要强忍住一个哈欠。男孩坐了将近两个小时,直到她告诉他,她得走了,她在城里还有个约会。他收起《圣经》,感谢了她,打算离开,却在门口停下脚步,握住她的手,说他从没碰到过像她这么好的女士,问能不能再来拜访。她说很乐意再见到他。
乔伊站在路中间,似乎正望着远处什么东西,男孩侧身拎着沉重的箱子,步下台阶朝她走过去。他在她跟前停下,面对面地站着。霍普威尔太太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一想到乔伊会对他说什么,就哆嗦起来。她看到过了一会儿,乔伊说了些什么,男孩开始说,空着的手激动地比画着。又过了一会儿,乔伊接着说了什么,男孩又说起来。令霍普威尔太太吃惊的是,他俩并肩朝大门走去。乔伊陪他一路走到门口,霍普威尔太太无法想象他们彼此说了些什么,也不敢问。
弗里曼太太继续说个没完。她从冰箱走到炉子旁边,这样霍普威尔太太就不得不扭过头来对着她,做出在听的样子。“格林尼斯昨晚又和哈维·希尔一起出门了,”她说,“她长了针眼。”
“希尔?”霍普威尔太太心不在焉地说,“是那个在修车厂工作的吗?”
“不是,是上按摩学校的那个。”弗里曼太太说,“格林尼斯长了针眼。整整两天了。她说希尔那天送她回来的时候说,‘我帮你治治吧。’她说,‘怎么治?’他说,‘你就躺在车子的座位上,我来告诉你。’于是她照做了,他就拍她的脖子。一直拍,直到她喊他住手。今天早上,”弗里曼太太说,“针眼没了。针眼就这样没了。”
“闻所未闻啊。”霍普威尔太太说。
“希尔要她在法官面前嫁给他。”弗里曼太太继续说,“格林尼斯说,她可不会在办事处登记结婚。”
“嗯,格林尼斯是个好女孩,”霍普威尔太太说,“格林尼斯和卡拉梅都是好女孩。”
“卡拉梅说她和莱曼结婚的时候,莱曼理所当然感觉很神圣。卡拉梅说莱曼说过,他可不会花五百美元请牧师来主持婚礼。”
“那他愿意花多少?”女孩站在炉子边问。
“他说他不会花五百块。”弗里曼太太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