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访百岁寿险公司
金福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一直是玩世不恭。第二天,他独自外出,迈着稳健的步伐来到了一条小河河畔,河上有座木桥,连接着英国租界与美国租界。美国租界里有一栋格外引人注目的房子,它坐落在教堂与美国领事馆之间。房子的大门外,立有一块巨大的铜牌,用碑文字体刻着这样的字:
百岁人寿保险公司
担保金:两千万美元
总代理:威廉·J·毕达弗
金福毫不犹豫地大踏步穿过走廊,推开房间的旋转门,走进了办公室。办公室由齐胸高的隔栏隔成两间。房间里有几个卷宗柜,一堆堆用大铁夹子装订的账本,一个美国式保险柜,两三张公司职员办公用的圆桌。分隔间里放有一张做工精致的写字台,这是尊敬的威廉·J·毕达弗先生专用的。公寓里摆设着一套美国式的家具。进了公寓好像进了百老汇的住宅,而不像是什么驻吴淞办事处。
毕达弗是火险和寿险公司驻中国的总代理。公司总部设在芝加哥,以百岁老人命名,该公司在美国享有崇高的信誉,就是因为公司的名字很有特色,吸引了许多顾客。世界各国都设有该公司的分公司和代理。由于他们的投保方式灵活,保额可大可小,一切自愿,以自己的经济实力而定,所以,保险公司的事业不断兴旺发达。
中国人逐步接受了这种现代化的保险制度。通过投保,不少的公司和个人得到了实惠,有许多家庭住房投了火险。人寿险的政策更加优惠,越来越多的人参加投保。到处都可以看到一些楼房的门上挂着刻有“百岁人寿险”的小金属牌。唯有金福的住宅——衙门外的方柱上没有贴,不过挂有火险牌子。不然金福不会亲自上保险公司的门,了解如何进行人寿保险等情况。
“是威廉·毕达弗先生吗?”金福问。
毕达弗先生坐在办公室后面,像位摄影师一样时刻准备为顾客服务,回答顾客提出的各种问题。毕达弗约五十岁出头,留一副美国式的络腮胡,而不是八字胡。他穿一套黑色西装,配白色领带,十分考究。
“请问,是谁找我?”毕达弗毕恭毕敬地问道。
“我是上海的金福,你的老熟人。”
“啊!是的,上海的金福先生,我们的顾客,保险号为27200。”
“正是。”
“见到您非常高兴。先生,您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吗?我们一定尽全力。”
“谢谢您,”金福回答一声,而后补充说,“我想与您私下谈谈。”
“私下谈谈,当然可以。”
两人的交谈进行得很顺利,因为威廉·毕达弗的汉语说得不错,金福的英语也说得很好。由于客人的身份,于是毕达弗非常客气地把他领进了内屋,房间里装有双层门。窗户上挂着几幅宽大的窗帘,即使是在这里进行秘密策划推翻清朝统治王朝的活动,也没有人会知道,不用担心会走漏任何风声,就是最精干的地保,也毫无办法。
金福一边在靠煤气炉子旁的摇椅上就座,一边说:“先生,我想立即申请百岁人寿保险。”
“能为您提供帮助,我深感荣幸,先生。这第一步手续,我们可以马上为您办妥,余下的就是签一张保单就可以生效了。我深信,人的本能欲望一定能使您活到高寿。”
“高寿!您是什么意思?”金福不理解,突然问,“我一直认为百岁人寿保险是为了担保一个人的意外早死。”
“哦,不,亲爱的,完全相反,”毕达弗郑重地对他说,“百岁人寿险的客人不必害怕,公司的名字不是已清楚地表明了吗?先生,在我们公司投保,就是帮您开始一种新的生活,让我们的顾客活到一百岁。只要客人愿意,我们就应该让他们活得更长,如同我们的招牌上写的那样,投百岁人寿险是最好的保险,保证他活到一百岁。”
金福望着这位代理,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不过,毕达弗看上去严肃得像个审判官。金福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毕达弗的神色,决定进一步了解详细情况。
“不管怎么说,人生总有这种可能,”他继续说,“我希望投20万美元的保金。”
拿这么大一笔款子投保,在百岁寿险公司里是第一次碰到。不过,代理人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仅仅重复了一句“20万”这个数字,并在自己的备忘录里记录下来。
“这项保险的赏金是多少?”金福问。
毕达弗笑了笑,迟疑一会儿后说:“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想您已明白,如果保险单被遗失,是不可能领取赔偿金的,如果投保人被他人谋杀,保险金依然生效。”
“是的,这一点我很清楚。”
“那么我还想问一下,”毕达弗接着说,“您想投哪一种保险呢?”
“哦,当然是所有的险!”金福立即回答。
“太好了,”毕达弗从容不迫地回答说,“我们不仅为乘车或坐海轮时的事故死亡提供保险——不管是死于大清帝国境内还是境外,而且对法院判决的死刑、因决斗而死和在军队服役战死也提供保险。可想而知,各种保险的方式不同,所赔偿的保险金额也不相等,有高有低,都是根据具体情况而定。”
“只要是需要,什么样的保险我都会买,”金福说,“不过,另外还有一种可能发生的死亡险您没有谈到,那就是百岁寿险对自杀是否可以赔偿。”
“哦,当然,当然。”代理连忙肯定地说,他擦了擦双手,带着很满意的口吻说,“自杀险是我们百岁人寿保险公司的主要利润来源之一,投自杀险的顾客大多是那些看重生活、生存欲望很强的人,世界各地都有这样的人。可以想象,一旦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保险费是相当高的。”
金福与毕达弗谈论保险事宜
“所给的保险费应不受到任何妨碍,我想我所要采取的措施一定有其特殊的理由,至于保险额多少我不在乎,要付多少就付多少。”
“很好,先生,”毕达弗回答,他又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了一下,“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先生,您希望投淹死险、自杀险……”
“所有的险都投。”金福精神抖擞地大声回答说。
“那太好了。”毕达弗重复说。
“请问,全部加在一起的保险费是多少?”金福说。
“我们的保险费吗,我亲爱的先生,已按数学的精确度列成了表。这是本公司值得骄傲的地方,也是本公司的堡垒,不再像以往一样按安托万·德帕西厄分类法(1)的价格支付了。”
“我不懂什么安托万·德帕西厄分类法。”金福迫不及待地插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