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

书信一 德·奥尔伯夫人致德·沃尔玛夫人

由洛桑起程之前,我得给你写上几句,让你知道我已到了这里,不过,此行并不如我所想象的那么愉快。我本想把这次你也经常盼望的短期旅行看做是一件很快乐的事的,但是,由于你不肯与我同行,所以这趟旅行就索然寡味了,我一个人旅行有什么可愉快的呀?如果这次旅行很烦闷的话,那我就只好一个人忍受了;如果这次旅行很愉快的话,那我会非常遗憾,没有你,只有我一个人愉快。你提出种种理由,说是走不开,我没说什么,但你认为我会因此就对你的理由感到满意了吗?唉,表妹呀,你这就大错特错了,而且,更让我恼火的是,我甚至都没有权利冲你发火。你倒是说说看,你这个坏家伙,你总是跟你的朋友我强词夺理,总是不让我开心,而且还叫我发不起脾气来,你就不害臊吗?你就是把你的丈夫、你的家务事和你的那几个小鬼撂在家里一个星期,难道天就塌下来了不成?你要是真的就这么走开,的确是有点冒失,但是,你会显得很了不起的;你要是什么事都插手,事必躬亲,那你将一无是处,你也找不到什么朋友了,除非去与天使交往。

尽管过去有着种种的不愉快,但是,回到家人们中间,我心里还是很激动的:大家热情地欢迎我,至少对我非常亲切。我先把我见到我弟弟的情况告诉你吧。他脸蛋儿长得挺漂亮,但表情呆滞,土里土气的。他表情严肃、冷峻,我甚至觉得他看上去有点傲慢,我真担心这个年轻人不会成为你我的丈夫那样的好丈夫,而成为一个有点爱装大老爷和家长的人。

我父亲一见到我,真是高兴至极,把报纸一扔,便跑过来拥抱着我。报上当时正报道说,法国在弗朗德勒打了一场大胜仗,这场胜仗好像应验了我们朋友的朋友的预言。[1]幸亏他当时不在那里!你想想看,英勇的爱德华见到英国人在溃逃时,他自己会逃跑吗?不会!绝对不会!……他宁愿被杀死千百次,也绝不会临阵脱逃的。

对了,我们的那两位朋友已经有好久没有给我们写信了。我觉得昨天邮车就该到了呀?如果你收到他们的信的话,希望你别忘了我也想看看。

再见了,表妹,我们得动身了。我估计我们明天午饭时分可以抵达日内瓦,希望在那儿能见到你的信。另外,我还想告诉你,不管怎么样,我弟弟的婚礼少不了你,如果你不想来洛桑的话,我就带上我们全家杀到克拉朗去大吃大喝,把你们家的酒全给喝光。

书信二 德·奥尔伯夫人致德·沃尔玛夫人

太棒了,你这个爱说教的修女!但是,我觉得,你对你的说教抱的希望有点太大了。我不想知道你的说教从前是不是让你的那位朋友听了大打瞌睡,反正,我要告诉你,今天,你的说教却让我怎么也睡不着。昨天傍晚我接到你的信,你的那番说教非但没让我昏昏入睡,反而整夜都睡不着。要是被我们的那位洞察一切者看到我的这封信的话,可就没你的好果子吃了!不过,我会在这封信里做一些掩饰,可是我还是要劝你,千万别把这封信让他看,否则你会自找麻烦的。

如果我逐点逐条地反驳你的话,我就显得不太尊重你的权利了,因此,最好还是我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吧。另外,为了显得更谦虚些,并且,也是为了不让你占取主动,我先不跟你谈我们的两位旅行者以及从意大利寄来的信的事。要是那样的话,我就麻烦得多了,得重新写信,把开始的事情挪到末尾。我们先来谈谈那位所谓的波姆斯顿夫人吧。

我一听这个称谓就气不打一处来。我既不能原谅圣普乐让这个女子有机会享有这一头衔,也不能原谅爱德华给了她这一头衔,更不能原谅你承认她的这一头衔。朱丽·德·沃尔玛竟然在自己家中接待劳尔达·皮沙娜!竟允许她生活在自己的身边!哼!我的表妹呀,你这是怎么想的呀?你对她这么亲热能好吗?难道你不知道你的环境对这种干了丑事的人是难以容忍的吗?那个可悲的女人竟然敢跑来与你同呼吸,把她的气味与你的呼吸搅和在一起?她在你那里会比一个被魔鬼附体的人见到圣物还要更加的难受的;你的目光就会让她羞得无地自容的;单单你的身影就会要了她的命的。

上帝可以作证,我绝不是蔑视劳尔!恰恰相反,我很钦佩她,尊敬她,因为她痛改前非的精神很了不起,实属难能可贵。但是,你能因此就与她平起平坐,辱没自己吗?难道因为心软,就可以不顾自己的身份,不爱惜自身的荣誉了?不过,我还是理解你的,也能原谅你。现在,远处的东西和低处的东西你已经看不清了;你站得太高,看不清世上有高低之分。你竟然把这种虔诚的自轻自贱看做是自己的一种美德。

唉!你这么做到底是什么呀?你的种种的好恶之心都跑哪儿去了?你的自尊心难道也减退了不成?你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厌恶的;你把厌恶说成是高傲,你想克服它,你把它归之于舆论使然。好心的女子!从何时开始,恶行之可耻源自舆论的?一个女人一听见别人说起贞操、诚实、美德,就会羞愧地哭泣,就会勾起往日的痛苦,别人还没羞辱她,她就追悔不迭,你想想,还有谁可能会接近呀?听我一次吧,我的天使,你是该尊重劳尔,但却绝不能见她。正派女子躲着她,那就等于是对她的一种尊重;她若是同我们在一起的话,反而是活受罪。

你听着。你心里在说这桩婚事绝对不会成功。你是不是也巴不得它成功不了?……你说我们的朋友在他的信中没有谈及这事……你是不是指的他给我写的那封信呀?……而且,你说这封信写得特别的长?……然后,就是你丈夫的一番大道理!……你丈夫这个人,真是难以捉摸!……你们两个是一对大坏蛋,跟我耍心眼儿,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他的意见毕竟无关紧要……特别是对你而言,因为你已经看过信了……对我也一样,因为我没有看过这封信……我更相信你的那位朋友,也是我的那位朋友,而不相信所有的哲学家。

唉!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个讨厌的家伙又让人想起来了!哎呀,我真害怕他再次闯进我的脑海里,既然我已经提到他了,那我就把有关他的话全都说出来,免得下次还得重新谈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