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十三 战车(第5/7页)

“这边走,卡尔里斯先生。”

安德森领头,给他扶着门。董事议事厅狭长无窗,房顶是玻璃的。中央的桌子肯定是固定住的,现在动是动不了的。

格林德尔跟他握了手,然后介绍在场的其他人:唐斯医生,厂区医疗负责人;埃尔隆德先生,法务部长;吉尔克里斯特医生,工业心理学家,同时在企业任职;丹尼逊教授,在格林德尔学院教哲学;普雷斯科特先生(“你应该认识普雷斯科特太太吧,在教会里”)和罗伊先生,两人都是公司董事。加上安德森和格林德尔,正好八人——丹尼尔·道格拉斯·洪姆定下的标准降神会人数。格林德尔是深藏不露啊。不过,他这种人不就是这样吗?

在桌子的另一端——看起来简直有一个街区那么远——是个一英尺高的矩形玻璃柜,里面放着精密药用天平:两个圆盘用链子拴在十字支架上。

格林德尔说:“要不要先清洗一下?办公室外面是一间豪华寓所,我工作太晚了就过去睡。”

寓所装潢很像莉莉丝的接待室。斯坦关上浴室门,洗掉了手上的汗。“只要这一次能搞定,”他对着镜子喃喃自语,“那我就真是斯坦顿大师了。谈谈你在普林斯顿的听众吧……”

他最后环视了一圈寓所,发现有一团蓝色的毛球,黄眼睛炯炯有神。猫从椅子上下来,从地板上向他走过来。斯坦的额头顿时放松了下来。“来爸爸这儿,宝贝。现在算是齐活了。”

斯坦回来找委员会成员时,手里抱着猫。格林德尔生硬地笑着说道:“我看你跟小美关系不错呀。它打扰到你了吗?”

“完全没有,我希望它留下。先生们,你们哪位能告诉我这台精密仪器是什么、工作原理是什么呢?”他轻轻把猫放到地毯上,它用爪子抓了一下他的腿,想他再把自己抱起来,接着就生气地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保安负责人把手放在玻璃顶上。“这是一架精密衡器,卡尔里斯先生。药用天平。横杆中央的指针能感受到两边圆盘里最轻微的压力变化。我让手下在圆盘底下安了电路,只要一边受到压力——哪怕只有头发丝那么重——玻璃柜角落的灯泡也会亮。装置是完全自给的,电池供电。衡器现在调成了水平状态,房间里也没有振动干扰。我今天下午盯着它看了一个钟头,灯从来没亮过。要想让灯亮,必须有某个圆盘受到压力。清楚了吗?”

卡尔里斯牧师空灵地笑了笑。“我能看一看它吗?”

安德森瞥向格林德尔,后者点了头。警卫负责人于是打开玻璃柜的门,在旁边盯着。“什么都不要碰,牧师先生。”

“我对电力了解很有限。不过,你能肯定灯泡不会干扰天平自由运动吧?这些铜条是什么?”他用去掉橡皮的铅笔指着从圆盘下通出来的细金属条,细金属条跟天平后面的绝缘导线连着。

“是接触点。一边两个。圆盘一动就会碰到接触点,将电路闭合,然后灯就亮了。”安德森马上将玻璃门关好,插上门闩。

卡尔里斯牧师根本没听。他的表情变得空洞,走路恍如梦游,回到了房间的另一头,坐在桌子尽头的椅子里,与玻璃柜中的装置有大约三十英尺(约九米)远。

格林德尔无声地示意大家各就各位。安德森在斯坦左边,格林德尔搬了把椅子在右边,其余人分坐两边。半张长桌都被精密衡器占据了。

卡尔里斯牧师闭上眼,双臂交叉,头枕在胳膊上,仿佛要小睡似的。他的呼吸沉了下去,声音很大。他有一次动了起来,嘟囔着不连贯的话。

“他入神了吗?”

然后就没了,肯定是老板看了他一眼。

气氛愈加沉默。接着,格林德尔擦了根火柴,点起雪茄,其他人也壮着胆子抽起了烟。房间陷入昏暗之中,等待着的众人越发紧张。

灵媒在大门口搜过身了。从他进来那一刻起,他们就在盯着他看。他没有碰仪器,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安德森的眼睛。众人都被告知要留意蛛丝马迹,看他会不会要把大桌子弄斜。罗伊先生悄悄从椅子上下来,坐到地板上,看着灵媒桌子下的脚,虽然他们与天平有三十英尺的距离。天平封闭在玻璃柜里,安德森把门栓也都插好了。这位灵媒宣称能够隔空移物!他们都在等着。

斯坦感觉到右边的大人物全神贯注在长方形的玻璃柜上。他们都在等着。时间站在通灵师一边。这局面真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先是猫出现了,然后整个委员会都在等待中神经万分紧张。会成功吗?

他听见格林德尔小声说道:“小美——小美,过来!”

斯坦扬起手,呻吟一声,从眼皮底下看见猫已经爬上了格林德尔的大腿,现在正站着紧盯天平柜。

围成一圈等待的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灯亮了!灯泡大概只有圣诞树上的小灯那么大,在角落的插座里散发着红宝石一般的光,清晰无疑。

斯坦又呻吟一声,双手成拳。灯灭了,拳头也松开了。

格林德尔的响指打断了交头接耳的众人。

继续等待。斯坦的呼吸声更沉重了。他感到口中唾液越来越浓稠,舌头干涩。唾液就像棉球一样,他用力让它顺着下唇流了出去。这一次他不用假装口吐白沫了。

亮了,灵媒的呼吸变得痛苦,像口哨似的。

灭了。斯坦长吐一口气。

沉默。某人的腕表滴答滴答地走着。波斯猫在桌脚回头皱眉看着格林德尔,用猫语说着:“快放我进玻璃箱子里。”

灯又亮了。这次没有一下就灭。斯坦的心怦怦直跳,这时安德森从椅子上滑了下去,格林德尔示意他坐回来,他却打了个折扣,站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透过交叉的双臂,斯坦看见安德森把涂指甲油的纤弱双手撑在桃花心桌子上,身子前倾。灯灭了。

这一次,灵媒浑身发抖,躺倒在椅子上,脑袋不住摇摆,用浑厚的声音说道:“把柜子打开。放空气进去!把盖子拿开,检查仪器。快!”

安德森已经等在那里了。卡尔里斯牧师倒在椅子上,双眼紧闭,下唇和下巴上满是浓痰。

他眼睛睁开一个小缝,看到安德森和心理学家正把衡器从柜子里拿出来。小美站在它旁边,正用爪子拍着地上的金属接触点。格林德尔把扭动着的它抱起来,关在私人寓所里。

接着,斯坦感觉嘴唇上有东西碰他,睁开眼后发现是医生站在旁边,手里拿着无菌纱布,伸进玻璃培养皿之后又放回兜里。来呀,你个自作聪明的傻瓜,看你能分析出来个子丑寅卯!我这样本有的是,要不要?

格林德尔拉着斯坦的手,带他往私人寓所走。他对后面的人说:“晚安,先生们,你们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