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十三 战车(第7/7页)

两人在阴暗的台球室外等着。灵媒头仰在后面,左手手腕和格林德尔的右手手腕用长长的铜线连着,斯坦之前在两人手腕上都洒了盐水。

牧师拖鞋的鞋跟紧紧压在椅子腿上。

咚!

似乎是从放着红灯的桌子上传来的。

咚!

“有灵魂在说话吗?”灵媒的低语略显沙哑。

咚!咚!咚!

“欢迎你。条件合适吗?能不能把灯调亮一点?”

又是三声“咚”。格林德尔凑了过来,把灯芯举起来,然后又是一声“咚”,他吓得赶紧放下。他的大脸精神集中,有些难受,但斯坦没有看到思考和怀疑的痕迹。他感兴趣了,事情在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

他们在等,又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黑门帘外面又传来一声叩击——空洞悦耳,好像有东西砸在了窗户上。格林德尔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但通灵师警告似的举起手,阻止了他。卡尔里斯呼吸变得急促沉重,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坐着的人”开始出汗。他是在想象缠着导线的地方真的有电流通过吗?

又是啪一声,很清晰,是台球室传来的。接着响声大作,台球互相碰撞,有时还带着节奏,就像跳舞一样。

汗水从工厂主前额不住地滚下。今天晚上是挺热,但还没那么热。他的衬衫紧贴前胸,双手紧紧握着。

鬼魅般的台球游戏还在继续。接着,一个白球从帘下滚出来,撞在他和灵媒之间的桌腿上。

卡尔里斯躁动起来,话语从他僵硬的嘴唇中说了出来:“哈瑞—欧姆!欢迎你,灵魂真理生命的新来者。欢迎你,我们的新门徒。不要盲信。要相信心灵通过感官赋予你的证明。感官不会告诉你真理,但会为你指明道路。你要相信我的弟子,斯坦顿·卡尔里斯。他是精神力量弹奏的乐器,一如情郎在爱人窗下弹奏的西塔琴。欢迎你,埃兹拉。朋友已经从灵魂生活来看你了。哈瑞—欧姆!”

这段口音浓重、如同诵经的洪亮话语戛然而止。格林德尔的注意力从灵媒的双唇,转移到了暗室前的门帘。台球撞击声现在听起来更近了,仿佛就在门帘外的地板上滚动碰撞。他目不转睛,嘴唇贴在假牙上,呼吸也变得急促。一个白球慢慢地从帘下滚出,进入他们坐着的房间,前进了有六英寸远。接着是红色的母球。啪!

就在格林德尔看到这个情景的时候,这个大人物脖子后面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太阳穴的皮肤同时一紧。昏暗的红色灯光中,帘下伸出一只小手,温柔地摸索着红球,找到以后又让它朝白球滚去。啪!然后,这只手就消失了。

格林德尔无意识地大吼一声,追着消失的手扑了上去,结果被绊住,全靠抓着门帘才没倒下。原来是他的右手腕还紧紧通过导线跟灵媒的手腕连着。灵媒现在喘息着,呻吟着,半闭的眼睛翻着白眼,到最后眼白就跟盲乞丐一样。

接着,格林德尔发现屋子外面十分寂静。他呼吸困难地呆立着,没再试图往里进。

灵媒长舒一口气,睁开眼睛。“现在可以把导线摘下了。有显著的现象吗?”

格林德尔点了点头,依然看着门口。“把这套东西弄走,牧师!我要进去看。”

斯坦帮他摘掉导线说:“格林德尔先生,能帮我个忙吗——给我拿一杯白兰地?”

主人给他倒了一杯,自己干了两杯。“搞定了?”

他把帘子拉开,又按下墙上的灯开关。

台球桌上方的吊灯洒下令人心安的光芒。斯坦用手拉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进去。

“小心,格林德尔先生。记住我们提前做的检验准备。”

地板上之前撒了厚厚的滑石粉,现在上面留着印记。格林德尔蹲下检查时,激动地发现是小孩的光脚脚印,绝不可能弄错。

起身后,他用手绢擦了擦脸。房间里发生了奇异的事件。球杆从架子上被取了下来,塞进墙上旗鱼标本张着的嘴里。巧克力粉扔在地上,还被碾过。到处都是小脚印。

卡尔里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坐回椅子中,用手遮住眼睛,好似十分疲惫。

终于,台球室的灯灭了,格林德尔站在他身边,面色苍白,呼吸沉重。他又给自己和灵媒倒了一杯白兰地。

埃兹拉·格林德尔浑身跟筛糠一样,就算是股灾或者南美国家突然缔结和约也不会让他这样。绿色的台球桌上用巧克力粉写着一段话。它解答了他内心中一个巨大的、隐秘的、羞耻的痛楚——多年来一直在恶化的溃疡。除了他自己,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知道它的存在,一个他三十五年来不曾提及的名字。它是开启一个多年前犯下的错误的钥匙,为了让自己良心稍安,他哪怕付出自己辛苦挣来的一百万美元也在所不惜。一百万?倾家荡产也甘心!

这段话字迹工整而毫无特点:

亲爱的阿勇:

我们想要来到你身边,但灵力还不够强。也许下次吧。我真想让你看看我们的儿子。

多莉

他把门关好锁上,伸手想去拉铃,然后又放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白兰地。

他身旁站着一个一身黑色衣裤的人形,表情充满慈悲。

“让我们一起祈祷——不是为他们,埃兹拉,而是为了万千生灵,愿公平降临他们……”

开往纽约的火车要半个小时后才进站。来看望儿媳归的欧克斯夫人没读懂列车时刻表,现在只好等待了。

为了缓解焦急心情,她在站台上走来走去。接着,她看到长椅上躺着个小孩,头枕在胳膊上。她心头一颤,轻轻摇了摇他的肩膀。“小朋友,你怎么了?走丢了吗?你是不是要跟爸爸妈妈在站里见面呀?”

睡着的人龇牙咧嘴地坐了起来。他体形跟小孩差不多,但穿着条纹正装,粉色衬衫,扎着小领结,塌鼻子下还长着小胡子!

胡子小孩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在裤子上划燃厨用火柴,点着烟后就把火柴甩灭,咧嘴抬头看着她。他的小脑袋透着沧桑与邪恶。接着,他一只手揣进外套,拿出一张明信片,举着火柴好让她看清。

欧克斯太太感觉自己快要中风了。她想要逃开,但做不到。接着,火车到站了,这个可怕的小人跳上了车,朝她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