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二十一 力量(第2/2页)
乔·普拉斯基离开了,拿起装着寄出邮件的麻袋,甩到肩上,用牙咬着袋子口,双手撑地朝房门前进。“信得放过去了,”他在麻袋另一边说道,“你俩在这儿待着——我能搞定。”
他出门后,吉娜倒了杯咖啡,又给斯坦一杯。他摇了摇头,还在研究旗子。
“斯坦——”她开口了,很严肃,好像非说不可,而且除了他俩谁都不能让听似的。为了赶在乔回来之前说完,她讲得很快。“斯坦,有些事我得跟你说。是关于皮特的。现在跟你说起他,我的心已经不痛了。太久远了,皮特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我们在草堆顶上的时候,他好像就死了。不过我就在想啊,一个男孩子迷恋上了一个女人,为了跟她睡觉,他什么都愿意干。斯坦,你当年就是这样一个男孩子,你还没尝过跟女人睡觉的滋味。我觉得,老吉娜那会儿在你眼里还算不错吧。皮特从来不碰甲醇,你也不知道它有毒。现在都清楚了。”
斯坦顿大师站起来,手插进口袋,阳光穿过厨房门上的窗户,照在他的头发上。他的头发原本跟泥巴一个颜色,热水肥皂洗过以后恢复了金黄。现在,整个厨房里都充盈着他说话的声音,稳稳地、微微地跳动着。
“吉娜,你能先别说话,帮我一个忙吗?你记得皮特姓什么吗?”
“这个——那个,他从来不说的。结婚证上有。好多年没想这事了。嗯,我想起来了。”
“我绝对猜不出来,对不对?你集中精力想这个姓。”
“斯坦——这是怎么——”
“集中精力。第一个字是不是‘克’?”
她皱着眉点了点头,嘴好像要张开。
“集中。克……鲁……姆——”
“我的天哪!”
“是克鲁姆贝因!”
乔·普拉斯基把门推开,斯坦站到了一边。吉娜把嘴埋进咖啡杯里,然后放下,急急忙忙地出了屋。
乔扬起眉毛。
“我们叙了叙旧。”
“哦。你穿好行头,我跟麦克格劳有点交情——不过,你可别用真名,斯坦,正抓你呢。”
“左手指尖有膙子?”
“拉琴的。”
“右手拇指?”
“石工。”
“右手指节呢?”
“理发师——磨刮胡刀磨的。”
“你行啊,斯坦。还有好多我都忘了。我好多年不读心了。要是苏菲在这儿就好了,她肚子里有好几百条呢,整整一本,全都是,可惜上锁了。不过,你没问题的,你一直是读心高手。”
吉娜和乔坐在门廊的阴影下,把信拆开,抖出硬币来。吉娜说:“再给我点天蝎座,亲爱的。我的用完了。”
乔撕开硬纸盒,星座书装进了贴好邮票和邮戳的信封。两人麻利地用钢笔写好收信地址,然后扔到铁丝筐里,等着以后邮递员来取。
吉娜说道:“斯坦啊,这个邮购业务比什么都强,雪片一样地来啊。我们就发了个小广告,然后就在家里等着收钢镚。现在广告登在五份杂志上,每天抖落硬币都干不过来。”
斯坦顿大师正在躺椅上晒太阳,他从锅里面抓起一把一毛硬币,十个一组装到红色的纸筒里,五筒一共五美元。红纸筒在躺椅对面的瓷碗里堆成了小山,但他却心不在焉,结果几筒掉在了椅子旁边,掉在他的大腿和椅子的帆布垫之间。
乔从门廊跳下来,往斯坦那边走,嘴里叼着装钱的筐。他把筐里的硬币全倒进锅里,笑着说:“再攒一点,我们就能再买一块地了,就是旁边的那块田。这间房子的贷款也快还清了。只要大家还需要星相术,就是星座算命。邮件里可不能提到星相术,那得精确到几点几分出生才行。只要他们还喜欢,我们就有钱赚。就算他们不感兴趣了,起码还有这么个农场嘛。”
斯坦躺了下去,任由阳光照在眼皮上。他变胖了。这个礼拜真是吃胖了,都快跟以前一样重了。眼睛精神了,手也不发抖了。他这个礼拜只喝啤酒,不喝别的。学会冷读术,走到哪里都饿不死。乔转身回门廊时,斯坦顿把椅子上的红纸筒揣进了裤兜里。
卡车从偏道开了出去,尘土飞扬,满月将它照成银白,然后拐上了州际高速。吉娜开得很小心,免得把车弄坏。乔坐在她旁边,每次急刹车或者减速时,他都把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稳住身子。斯坦坐在车门旁,看手相的旗子卷起来夹在两膝之间。
他们开到缓坡顶上,然后熄火等着车往下滑。城里的灯光已经遥遥在望。
“就快到了,斯坦。”
“你能搞定的,孩子,”乔说,“麦克格劳这人不好糊弄,不过只要你让他服了,钱不会克扣你。”
车往前开,斯坦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公交站旁有一家通宵经营的药店,吉娜往过开了一个街区,把车停下,然后斯坦拿着旗子就下去了。
“再会了,吉娜,乔。这——这,我这么多年都在地狱里,头一次有了变化。我真不知道该怎么——”
“别想了,斯坦。我跟乔都乐意帮你。一日进戏团,终生一家人。有人遭难,大家都会伸出援手的。”
“我会努力把行李装上公交车行李架的,我觉得。”
吉娜哼了一声。“我就说忘了什么事嘛。拿着,斯坦。”她从工装口袋里拿出一叠钱,越过乔塞进通灵师的手里。“演出季结束后还就行,不着急。”
斯坦顿大师夹着卷起来的帆布旗子,转过身来说了句:“太谢谢了。”接着就朝药店走去。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住,直起身板,肩膀耸立,像皇帝一样走了下去。
吉娜打火掉头,从另一个方向开出城,从小路上了往南去的高速,停在俯瞰着城市主干道的一处高地。“在这等等吧,公交车来的时候也看一眼。咱们没亲眼看着他到站上车,感觉怪怪的,好像礼数不周啊。”
“这是明智之举,吉娜。他可是被盯上的人。”
她跳出驾驶室,丈夫一蹦一蹦地跟在后面,穿过原野,坐在岸边。天上起了云彩,月亮都被挡住了。
“你觉得他能成吧,乔?”
普拉斯基用手换了个姿势,往前靠了靠。下面的水泥路看起来不过是一条白线,顶棚亮着灯的公交车来了。车逐渐加速,轮胎摩擦着路面,朝他们开将过来。透过窗户,他们能看见车里的乘客。一对年轻男女,在后排座位紧紧抱着。一名老男人,似乎已经睡着了。车在河岸下面呼啸而过。
斯坦顿和一个头戴白色水手草帽、身穿艳色印花长裙的女人坐在一起,她身形粗壮。他正抓着她掌心朝上的右手,指着远方的公路。
公交车从他们身边驶过,红色尾灯在黑夜中越来越暗。乔·普拉斯基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样,”他小声说道,“不过那个家伙绝对不会被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