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5/5页)

“倘若我正在康复中——目前还不能说我已经完全康复了——那也得归功于你的善良,还有你妹妹、你的女管家……”

“还有玛丽……”

“当然还有玛丽。她的行事风格的确非常古怪,但她的来历你也略知一二。你是最先瞧见她的人。在某种程度上,你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牧师点点头,回想起了那一幕:火把、狗、无声奔跑着的女人。

“我相信,”詹姆斯说,“她对人的本性看得很准,所以她绝对不是偶然间把我带到这儿的。”

“这是一种认可,医生,我很珍惜这种认可。你一定得留下来,当然还有玛丽,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再改造一下,你现在住的那间房就更有家的感觉了。至于玛丽……”说着他轻轻地走了几步,“我想她在塔比瑟隔壁的小房间住得还算舒服。”

“我俩都住得很舒服。但我觉得我似乎应该先解释一番……我的意思是,你一定很好奇……”

“我承认我很好奇,但我需要的不是解释,而且我们必须先确定你已经康复了。你那条腿还痛吗?”

“它给我带来了一些麻烦。这是很久之前受的伤,我的手也是。现在的疼痛感并不剧烈,甚至算得上‘很友善’。”

“恕我直言,医生,但你以前似乎不会被它的獠牙伤到。我是指疼痛。”

“不是‘似乎’,牧师,那不是我装出来的。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疼痛感,直到……直到去了圣彼得堡。我自己一开始也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可以说我一直在填补那些我错过的东西。”

“那么说,他已经完全消失了。”

“先生,你是指?”

“过去的詹姆斯·戴尔。”

“消失了。”

“你为此感到遗憾吗?”

“有些时候我也在想,曾经因为我对疼痛有免疫力,所以做事一向干脆果断。而后来我都快变成一个懦夫了,或者说我总是怀着某种病态的恐惧。以前我从来不会感到犹豫和疑惑,但现在我和普通人一样时常会受到它们的折磨。哈!我今早花了半小时来决定今天穿哪一件外套,可你知道,我总共只有两件外套。”

“这些烦恼都会过去的,你不过是受到了……病魔的影响。”

“我怀疑,我进入了一种新的状态,是一个新的自我,软弱是新自我的特征,正如强大是另一个自我的特征。”

牧师说:“这个新的自我难道不是也以某种温和仁慈为特征吗?”

“可能是吧!但迄今为止,我实际上还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什么是我所期望的。当然,我拿手术刀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或许我可以拿画作换一些钱。”

“哈勒姆夫人还记得你在巴斯的那段日子,你是她那时最出名的外科医生。”

“我有好几种名声,难得哈勒姆夫人还记得我。不过事实上,我更希望过去的我能像尘埃一样被人遗忘。”

“医生,我们不会对你的黑历史揪着不放的,毕竟人在不断地变化着。许多人还被困在一层旧皮囊里,不过他们应该蜕去那层旧皮囊。”

“像蝰蛇一样?先生,我希望你不要蜕去你的旧皮囊。”

“我没有你那种勇气,虽然你称它为软弱。”

“我这是身不由己。”

牧师觉得他们在这个地方变得更亲密了,这使他更大胆地开口说:“在俄罗斯的米连纳亚时,我在那间公寓里看到了一些事……”

詹姆斯举起一只手,然后身子突然往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仿佛他在夏夜瞥见了某种夸张而神出鬼没的事物,它向他传递了一个他必须立刻领会的消息。牧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只见离他们十码远的草地上有一窝兔子,它们在那儿又跑又跳地嬉闹,月光下它们的皮毛变成了银白色。他望着詹姆斯的脸庞,低声问道:“那是什么,先生?”

詹姆斯重新坐好。他慢慢地摇摇头,嗅了嗅空气,伸手去拿罐子。

“幽灵,不过是一些幽灵。你刚才说什么?”

“没说什么,先生,没说什么。”

[1] 复活节后的第五十天,是教会用来庆祝圣灵被赐给使徒们的一个节日。——译者注

[2] 西班牙语的“牛村”。——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