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部(第3/7页)
我要不要告诉你,几年后我在哪里再次遇见那个家伙?十五年后,当我在麦克杜格尔街的咖啡馆里免费朗诵我的诗歌时,他在场全程录制了我的朗诵,我马上认出了他,但是在诵读诗歌的欢乐气氛中,我只是把拳头搁在他的下巴底下,说:“你,我记得你,水手长,你把这全部录下来派什么用处?”看着他的板刷头和花呢服装,我现在意识到,十五年后,一九五九年,他是政府的某种侦探。十五年来,他一定记住我的名字,认为我是个共产党员,也许海军告诉了他有关我在罗得岛纽波特与海军情报机构的谈话,我总有种感觉,联邦调查局在监视我,或者诸如此类的事情,因为我在海军里有游手好闲的记录,尽管我依然对我在纽波特海军基地的历史上有着最高的智力商数感到自豪。
不管怎么说,为了摆脱所有那些恐怖的事情,我不得不离开那个可怕的水手长。于是,我穿上我所有的衣服,外面再套上丝光黄斜纹裤和黑皮夹克,折叠好空水手袋,将它塞在皮带下,然后在那天晚上离开了轮船,一个你所见过的最胖的一等水兵。哨兵是在码头上工作的,他不认识我,也不了解我的体形大小,只是注视着我走下轮船,向轮船下面突码头上的人出示我的证件。我看上去像一个五乘五先生,一个快乐的胖海员,上岸去观赏姑娘的大腿。可那只是我。
我穿过环形的突码头,来到公路,站在那里我能看见上等豪华的餐馆里海军军官们正在与金发女郎欢宴作乐;我走进一个德士古加油站的厕所,在里头脱下所有的衣服,重新放回水手袋,轻如羽毛一般踏入南方秋季凉爽的傍晚之中。我提着水手袋,自信地扬手招拦了一辆公共汽车,可是,你知道坐在汽车前排斜眼看着我的是谁吗?水手长和木匠!“你提着水手袋到哪里去?你是怎么下船的?”
“这不是我的袋子,我从一个加油站取来的,准备给我马萨诸塞州的朋友送去,他在市区等着接这个袋子。”
“是吗?”
“是的。”
“别忘了,我们明晚五点开航。祝你玩得愉快,孩子!”他说话的时候我走到公共汽车的后排,与一些水手站在一起。
半夜,我把袋子寄存在汽车站的锁柜里,甚至还去看了一部电影,天哪,既然到了诺福克,那就痛快地玩一下,事实上,我甚至碰巧遇见了来自洛厄尔的童年好友,名叫查利·布拉德沃斯,一九三九年径赛运动会期间,他也爱上玛吉·卡西迪,此时在海军服役。随后,我乘上长途汽车,穿越黑茫茫的南国,返回纽约。商船的逃兵,我又多一个恶名。
五
到了纽约,我直奔哥伦比亚校园,在道尔顿楼六楼租了个房间,给塞西莉打了个电话,把她拥在怀里(她依然只是挑逗而已),对着她高声喊叫,当她离开之后,我拿出新笔记本,开始了文学艺术家的生涯。
我点了一支蜡烛,在一个手指上划破了个小口,滴出鲜血,在一张名片上写了“诗人的鲜血”,用墨水写的,然后在上面写了个大字“血”,把它挂在墙上,作为我新职业的提示。“血”是用血写成的。
我从欧文那里得到了我需要的所有书籍,兰波、叶芝、赫胥黎、尼采、马尔多罗。我写了各种各样空洞浅薄的东西,当你想到我时,就会觉得那些东西真的很傻,比如:“创造性的孕育证明我所做的事情,除犯罪外,都是正当的。我为什么要过有道德的生活?那么不便,一开始对这种生活就不感兴趣。”接着用红墨水写出答案:“如果你不想过那种生活,那么你的创造将不会完美。完美的创造在性情上是道德的。歌德证明了这一点。”我再次揭开伤口,从中挤出更多的血,画了一个血的十字和一个“J.D. [5] ”,在用墨水写下的尼采和兰波的语录上画了一道破折号:
“尼采:艺术是最高任务,是今生今世适宜的抽象思维活动。”
兰波:“Quand irons-nous,par delà les grèves et les monts,saluer la naissance du travail nouveau,la sagesse nouvelle,la fuite des tyrans,et des démons,la fin de la superstition,adorer...les premiers!...Noël sur la terre?”译文是这样的:“我们何时去,到那里去,到岸边去,到山麓去,去向新的作品、新的智慧、暴君的逃亡、恶魔的溃退、迷信的终结致意,去崇拜……那些首创者!……地球的圣诞节?”
我把这段话钉在我的墙上。
我彻彻底底独自一人,我的妻子和家人以为我出海了,除了欧文,没人知道我在这里,我打算去一个甚至比我在康涅狄格州哈特福德写一些短篇小故事时住的更加僻静的房间。而现在,一切都是象征主义,各色各样愚蠢的垃圾作品、现代思想的仓库、“克洛岱尔 [6] 的新教条主义”、“新埃斯库罗斯主义、需要实现内省幻想主义与浪漫折中主义的相互联系”。
现在,我只提及这些引文中的极少一部分,让读者看看我此时在读些什么书,我是如何(如何!)吸收这些知识的,以及我是多么的严肃认真。事实上,我可以列出无穷无尽的引文,它们中的一些语录仅仅反映了我所经历的那个时期的格调:
比如:
(一)赫胥黎(?)关于不断发展的观点(也是歌德的)。Élan vital [7] 。交谈(辩论)、阅读、写作和体验 的过程必须永不停止。进取 。
(二)性的新柏拉图主义,十八世纪贵妇人 对性的理解作为一种现代潮流。
(三)政治自由主义处在发育成型阶段(后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前期)的关键时期。血腥的现代欧洲。物质主义已经受到了抨击。
(四)托马斯·曼、罗兰、沃尔夫、叶芝、乔伊斯作品中的现代资产阶级文化和艺术文化之间的矛盾冲突。
(五)兰波、洛特雷亚蒙,或者像在克洛岱尔作品中的新角度,或者新视觉。
(六)尼采主义——“没有一样东西是真实的,一切都是被允许的。”超人。琐罗亚斯德 [8] 的宗教思想中的新神秘主义。一场伦理道德的革命。
(七)西方教派的衰退——哈代粗陋的因果关系在同一时间内使其屈从于裘德的刚毅。
(八)弗洛伊德的机械论几乎在同一瞬间内屈服于情感(像凯斯特勒 [9] 的作品一样),或者屈服于新的道德观念(像赫德作品中模糊的意识)。
(九)从赫·乔·威尔斯作品中的人道主义,萧伯纳、霍普特曼 [10] 和莱维松 [11] 作品中的自然主义,直接到新埃斯库罗斯主义色彩的斯蒂芬·德达勒斯 [12] (Bous Stephanoumenos [13] )和影响广泛的埃里克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