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我们并不笨,我们只是穷(第5/5页)

“他们都是以全人类的名义来写诗、唱歌的。他们代表全人类,而我们只代表穆斯林,就算我们写诗,也只能算是一个种族的诗。”

“我要说的是这,请记下来,”穿着黑夹克的人说道,“如果欧洲人正确,并且除了模仿他们我们没有其他出路的话,那么我们沉迷于这些无稽之谈只不过是在愚蠢地浪费时间。”

“最让欧洲人觉得我们愚蠢的就是这番话了。”

“那就请你们大胆地说出来,是哪个国家看起来很愚蠢。”

“先生们,我们装得好像比欧洲人更聪明,更尊贵,可要是今天德国人在卡尔斯设一个领事馆,给每个人都免费发签证的话,我敢说,卡尔斯在一个礼拜之内就空了。”

“你在瞎说,刚刚我们这位朋友还说就算给他签证,他也不会去的。我也不会走,我要和我的尊严一起留在这儿。”

“先生们,你们要知道还有其他人也会留下的。不走的请举起手,让大家看看。”

几个人很严肃地举起了手。看到他们举起了手,一两个年轻人犹豫了起来。穿着黑夹克的人问道:“走的人为什么可耻,先说说看。”

“要把这一点对理解不了的人解释清楚很难。”有人摆出一副神秘的姿态说道。

这时,法泽尔注意到卡迪菲正在忧郁地望着窗外,他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他心里想“真主啊,请你庇佑我,让我保持纯洁,让我别犯糊涂”,他觉得卡迪菲会喜欢这句话的。他想让他们把这句话写给德国报纸,可又怕大家都在说着自己的意见,对这句话不会感兴趣。

嗓音尖尖的那个库尔德青年最终把这一阵喧嚣给压了下去。他要让德国报纸写一写自己的梦。梦里头,他一个人坐在“民族剧院”里看电影。那是一部西方的电影,里面的演员都说着外语,可这并没有让他感到难受,因为他觉得演员的台词他都听懂了。之后他再一看,发现自己已经进到了电影里面:“国家影院”里的座椅,此时已经在电影里那个基督教家庭的饭厅里了。接着,他看到了一张餐桌,他想填饱肚子,可又害怕做错事,所以只好远远地站着。再往后,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他看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金发女郎。他一下子想起来,这名女子是他多年来一直钟情的对象。这名女子对他异常的温柔,称赞着他的衣着,吻着他的脸,抚摸着他的头发。他很幸福。后来这名女子一把抱起了他,给他展示了餐桌上的食物。这时他不禁泪流满面。他明白了,自己还是个孩子,所以这名女子才会觉得自己可爱。

听了这个梦,有人嘲讽,有人取笑,也有人感到忧伤,忧伤之中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恐惧。

“他不可能做这样的梦,”老记者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说道,“这是他编的,为了让我们在德国人的眼中显得更加卑微。不要写它。”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做了这样的梦,库尔德青年又补充了他刚才略掉的一个细节:他每次醒来时,都还记得梦中的那个金发女郎。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的是在五年前,当时她从一辆满载着游客去参观亚美尼亚教堂的车上下来,她的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吊带衣服,在后来的梦里和电影里,她穿的都是这件衣服。

对此,大家又嘲笑了一通。一个人说道:“你呀,不知道我们都见过什么样的欧洲女人,也不知道我们做了些什么样的梦而向恶魔屈服!”一下子,大家开始谈论起欧洲女人来,言谈间既有点气愤,有点粗俗,又充满了向往。这时,一个瘦瘦高高、长的还挺帅的年轻人(先前大家都没怎么在意他)开始说起段子来:

一天,一个西方人和一个穆斯林在火车站相遇。火车怎么也不来,在前面的站台上有一个非常漂亮的法国女人也在等火车……

每一个读过男子高中或是服过兵役的男人都能猜得出来,这个故事讲的是性能力和民族、文化之间的关系。故事里那些粗俗的地方用的都是暗语,并没有那些庸俗的字眼。可就像法泽尔后来说的那样,房间里的气氛很快就让他难为情了起来。

图尔古特先生站了起来。

“好了,孩子们,够了!把声明拿过来,我来签名。”他说。

图尔古特先生从兜里掏出那支新笔,在声明上签了名。房间里的喧嚣声和烟雾让他感觉很疲惫,他想要站起来,可卡迪菲拽住了他。随后,卡迪菲自己站了起来。

“现在请听我说几句,”她说道,“你们自己不觉得难为情,可听了你们说的这些,我却感到脸红。为了不让你们看到我的头发,我才戴的头巾,我这是为了你们在忍受痛苦,可是……”

“不是为了我们!”一个声音轻声说道,“是为了真主,是为了你自己的精神追求。”

“我也有话要对德国报纸说,请记下来,”凭着演员的直觉,她感觉到大家正在既钦佩又气愤地注视着自己,“因为信仰而把头巾看成是一面旗帜的一位卡尔斯的年轻女孩,不,你就写卡尔斯的穆斯林女孩,因为一时的反感,她就在大家的面前解开了头巾。这会成为欧洲人喜欢的一则好消息。这样一来,汉斯·汉森也就会把我们说的话都给登出来。她在解开头巾的时候这样说道:我的真主,请您宽恕我,因为我现在必须要孤独。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可憎,而我又是如此的愤怒和无助……”

“卡迪菲,”法泽尔突然站了起来,“你千万不要解开头巾。现在我们不是都在这儿吗?我和奈吉甫也在。要不然,我们,我们都会死的。”

一时间,大家都被震惊了。有人说“你不要胡扯”,也有人说“当然别让她解开头巾了”,然而大多数人一边在翘首以待,希望能闹起来,一边则在想着究竟是谁在捣鬼。

“我想在德国报纸上说这两句话,”法泽尔说道。房间里响起一片嘈杂声。“我说的不仅仅代表我自己,也代表政变当晚被残害的我那可怜的朋友——奈吉甫。我要说:卡迪菲,我们很爱你。要是你解开头巾的话,我就自杀,你千万不要解开。”

在有些人看来,法泽尔对卡迪菲说的不是“我们爱你”,而是“我爱你”。当然,这也可能是大家为了解释后来“神蓝”的反应而作出的猜测。

“神蓝”声嘶力竭地喊道:“谁也不要说自杀了!”之后,他看也没看卡迪菲就离开了房间。会议因而就此结束了,房间里的人们很快也都散去了,尽管离去时不是特别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