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佛陀”(第6/6页)

他们的心发狂了,但是并不快乐,阿由巴和同伴们服从命令,“佛陀”呢追随气味。西巴的士兵知道自己是在犯罪,但反应更加糟糕,结果城市中心暴力横行,一片疯狂,血流成河,二十二小分队又进入市中心。他们穿过熏黑的街道,“佛陀”注意力集中在地上,嗅出逃跑者的踪迹,对地上乱七八糟的香烟盒、牛粪、倒下来的自行车、被人丢弃的鞋子毫不理会。接着又接到了其他任务,到乡下进行搜索。在乡下好些村子整个整个被焚毁,其原因就是他们得对窝藏穆克提游击队员集体负责,“佛陀”同三名士兵搜索着人民联盟的低级官员和出名的共产党人。他们经过了头上顶着包裹好的家当逃难的村民,经过了拆毁的铁轨和烧死的树木,就像是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将他们往更为黑暗的疯狂的中心拉似的。他们奉命向南向南向南,越来越靠近大海,靠近恒河的入海口。

最后呢——他们跟随在谁的后面呢?名字是不是还重要呢?——他们奉命追逐的人的本领一定同“佛陀”不相上下,要不然怎么会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抓到他呢?最后——由于不能违背所受到的训练,必须坚持不懈地追逐,毫不留情地抓捕,他们执行的任务成了个无底洞。因为他们追逐的那个敌人不住地逃脱掉,但他们不能空手回去交差。他们继续往前,向南向南向南,跟随着那条不断向南延伸的气味痕迹。也许还有其他的东西,因为在我的生活中,命运总是会来插一手的。

他们征用了一只小船,因为“佛陀”说气味通往河里去了。他们没吃,没睡,累得要死,在一片被人遗弃的稻田里往前划着,追踪那个看不见的敌人。他们沿着那条褐色的大河顺流而下,最后离战场越来越远,使他们把战争都忘记了,但是气味还是引导他们向前。在这里河流有个熟悉的名字,博多河。但这个名字只是当地人上当弄错了,其实这条河仍然是她,母亲河,恒河女神,她通过湿婆的头发流到泥土里。“佛陀”有好几天没有说话,他只是指着,瞧,就是那个方向,他们继续往前,向南向南向南直到大海。

在荒唐的追逐中,一个叫不出名字的早晨,阿由巴、沙西德、法鲁克从泊在博多河——恒河岸边的小船上醒来——发现“佛陀”不见了。“真主啊!真主!”法鲁克叫道,“阿由巴,揪住耳朵祷告吧,他把我们带到这个淹死人的地方,自己跑了。全是你不好,阿由巴,你接通电线,这下他报复了!”……太阳,慢慢地升起来。天上飞着不知名的怪鸟。他们又饿又怕,肚子里就像是耗子钻进去那样难受。要是,要是穆克提游击队员来了怎么办呢……求爹告娘。沙西德又想起了石榴的那个梦。绝望,拍打着小船的船舷。在远处,地平线附近,一望无际的大片绿墙向两边伸展,一直通往天边!没有说出口的恐惧,怎么会是这样,我们眼前的怎么会是真的?是谁建造了这道横贯世界的大墙?……接着,阿由巴叫道:“瞧啊,瞧啊,真主!”因为有人追着另一个人穿过稻田朝他们这个方向跑来,就像电影里的慢动作。跑在前面的是长着黄瓜鼻子的“佛陀”,隔一英里远你都认得出他的鼻子来。跟在后面追的是个手执长柄大镰刀的农民,他在稻田里跑着,溅起一片水花,他边跑边做手势,活脱是个被激怒了的时间老人。同时在堤岸上跑的还有个女人,她把纱丽夹在两腿之间,披头散发,尖声高叫着。手执镰刀的复仇者高一脚低一脚地在水里的稻子中间跑着,从头到脚溅满了泥水。阿由巴既紧张又感到一阵轻松,他大声喝道:“这骚羊!连乡下女人都不肯放过!快,‘佛陀’,别让他抓住你,他会把你上下两条黄瓜都切下来的!”法鲁克叫道:“那又怎样?要是‘佛陀’给割了,那又怎样?”这时候,“坦克”阿由巴把手枪从枪套里拔出来。阿由巴进行瞄准,他两手伸在前面,尽量不让自己抖动。阿由巴拉动了扳机,镰刀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农民的两条胳膊慢慢、慢慢地举起来,像是在祷告似的,接着膝盖跪下到稻田里,随后面孔伏到了水底下,额头碰到了泥土。堤岸上的女人号啕大哭。阿由巴跟“佛陀”说:“下一回我不打别人,可要朝你开枪了。”“坦克”阿由巴像片树叶似的抖动着。时间老人死在稻田里。

但是仍然要进行那毫无意义的追逐,追逐那个从未见过的敌人,“佛陀”说:“朝那个方向追。”他们四人继续划船,向南向南向南,时间一小时一小时过去,他们忘记了日期,他们再也分不清他们究竟是在追赶别人呢还是在逃生。但无论是怎么回事,促使他们前进的动力将他们带到那片长得不可思议的绿色大墙前面。“那个方向。”“佛陀”坚持说,他们随后钻到大墙里面,这一丛林如此茂密,历史几乎找不到路挤进去。桑德班斯将他们吞没了。

[1] 出自莎士比亚悲剧《哈姆雷特》。

[2] 克提亚小分队(CUTIA unit),即上文“进行跟踪和搜索情报的军犬小分队”的英文缩写。

[3] 乔达摩(Gautama),即释迦牟尼,佛教的创始人。

[4] 指以色列人在摩西率领下离开埃及一事,见《圣经》。

[5] 时间老人,拟人化的时间,通常是个手执长柄大镰刀和沙漏的秃顶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