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毫不冲突(第44/127页)

“问吧。”

“你告诉那些记者你是来纽约看闹剧的,你是指什么闹剧?”

他像是难得有机会享受到意外一样,放声大笑起来。

“我就是喜欢你这样,达格妮。现在,纽约有七百万人,在七百万人中,只有你知道我指的不是威尔的离婚丑闻。”

“你指的是什么?”

“你的答案是什么?”

“圣塞巴斯帝安的灾难。”

“那可比威尔的离婚丑闻有意思多了,对吧?”

她用控诉人的那种严厉无情的语气说道:“你这样做是蓄意、冷血、另有企图。”

“你不想脱掉大衣,坐下来吗?”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冷冷地转过来,把大衣脱下,扔到一旁;他没有起身帮她。她坐在一张椅子里,他依然坐在原地,尽管有些距离,但看上去他似乎就坐在她的脚边。

“我另有企图干什么了?”

“整个圣塞巴斯帝安的骗局。”

“那就是我的全部企图?”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

他被逗笑了,仿佛她是想让他在言谈之间就把一门要投入毕生精力研究的科学解释清楚。

“你很清楚,圣塞巴斯帝安矿分文不值,”她继续说,“你在整个这桩卑鄙的生意启动之前就知道。”

“那我为什么要启动它?”

“少跟我说你没得到任何东西。我很清楚。我知道你丢掉了自己的一千五百万美金,但你有你的目的。”

“你能想出一个让我那么去做的动机吗?”

“不能,这难以想象。”

“是不是?你认为我很有头脑,很有知识,很有创造力,因此只要是我做的,就必定成功,而且你断定我没兴趣对墨西哥人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很难想象,是不是?”

“你知道,在你买下那处产业之前,墨西哥是控制在一个掠夺成性的政府手中,你没必要去为他们开始一个采矿的项目。”

“对,我是没这个必要。”

“你才不在乎什么墨西哥政府呢,不管它是好是坏,因为——”

“你这就错了。”

“——因为你清楚,他们早晚会把那些矿抢走。你的目标是那些美国的股票投资人。”

“不错,”他直视着她,收敛了笑容,脸色很诚恳地说,“这是事实的一部分。”

“那其余的呢?”

“我的目标不仅仅是他们。”

“还有什么?”

“那要你自己去想了。”

“我来这里,是要让你知道,我开始明白你的目的了。”

他笑了,“如果你真明白了,就不会来了。”

“没错,我不明白,而且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我只是开始能看到它的一部分了。”

“哪一部分?”

“你已经玩够了其他的堕落花样,就去找新的刺激,骗吉姆和他的朋友,看他们坐卧不安的样子。我想象不出怎么会有人堕落到用它来享受的地步,但你就是为了看这个,恰好在此时来到纽约。”

“在很大程度上,他们的坐卧不安非常值得一看,特别是你哥哥詹姆斯。”

“他们是一群腐败的笨蛋。但在这件事上面,他们所犯的唯一的罪行就是相信了你,他们相信了你的名声和信誉。”

她再一次注意到了那种恳切的表情,也再一次确信那是真实无误的,他说道:“是的,我知道他们的确如此。”

“你觉得这很好笑吗?”

“不,一点不好笑。”

他仍在继续漫不经心、若无其事地玩着弹子,时不时地瞄好、弹出去一个。她忽然注意到了他瞄准的精确无误和手上的技巧,他只是手腕轻轻一闪,一颗弹子便飞落下去,滚过地毯,不偏不倚地击中了远处的另一颗。这令她想起了他小的时候,想起了曾经预见到他不论做什么事,都会做得最好。

“不,”他说,“我不觉得好笑。你的哥哥詹姆斯和他的那群朋友对铜矿业一无所知,他们对赚钱一无所知,而且觉得没必要去学。他们认为知识是多余的浪费,做判断和决定也不重要。他们注意到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并且树立了自己的信誉,他们觉得对此可以充分信赖。人不应该背叛这种信任,对不对?”

“但你却有意地背叛了它?”

“那要看你怎么认为了。是你在说起他们的信任和我的信誉,我已经再也不这么去思考问题了……”他耸耸肩,继续说,“我根本就不在乎你哥哥詹姆斯和他的那些朋友,他们的那套理论也不是什么新东西,几百年来一直就是这样,但那不是万无一失的。他们只是忽略了一点,他们觉得搭我的顺风车是安全的,因为他们认为我的终点就是财富,他们所有的算计都是建立在我想赚钱的基础上。如果我不想呢?”

“如果你不想,那你想要什么?”

“他们从没问过我这个问题,在他们的理论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过问我的目标、动机或者欲望。”

“如果你不想赚钱,你还可能有什么动机?”

“很多很多,比如说,花钱。”

“把钱花在一个肯定彻底的失败上面?”

“我怎么会知道那些矿是肯定的、彻底的失败呢?”

“你是怎么不让自己知道的?”

“很简单,不去想它。”

“你想都不想就开始了这个项目?”

“不,不完全是那样,不过,我一旦疏忽了呢?我只是一个人,会犯错误。我失误了,做得很糟糕。”他手腕一抖,一颗亮晶晶的水晶球从地上滚过去,狠狠地撞中了屋子另一边的一颗紫色球。

“我不信。”她说。

“不信?我连被当成人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是不是所有人的错都要算到我的头上,而我自己却不被允许犯任何错误?”

“那不像你做的事。”

“不像么?”他躺在地毯上,放松着,懒洋洋地伸展着身体,“你是不是想让我知道,假如你认为我是有意这样干的话,你就还是可以把这记到我的账上。你还是不能接受我就是一个懒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