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厌恶人生(第16/18页)

“你知道了什么?”

“你刚才是……和一个女人在里面。”

他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将她一把推进书房,然后用力将门关上,仿佛是想让他们两个都躲起来,然而却再也说不出是想躲谁。他的心中燃烧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气,在逃避和爆发之间徘徊不决,他在这股怒气之中,只觉得他这个不起眼的妻子想要剥夺他胜利的感觉,而他则不能把自己的新的乐趣就这样拱手相让。

“没错!”他号叫着,“那又怎么样?你打算怎么办?”

她茫然地瞪着他。

“没错!我是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我是那样做了,因为我想!你觉得你这么吃惊地瞪着我和可怜地哭上一哭就能吓住我了?”他用力地搓响手指,“那是你的想法!我才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只有认命!”看到她惨白和无助的脸色,他便越说越来劲,同时心里感到痛快,仿佛他的言辞正在将一个人鞭打得面目全非。“你认为你会让我不敢见人吗?为了满足你的正义感,我就不得不装出另外一副样子,这我已经受够了!你这个无名小卒,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人了?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你还是闭上嘴,和其他人一样,在外面老老实实的,也别让我在自己家里都不能自在!谁都不可能在家里还装圣人,那些都是给别人看的!你这个屁都不懂的小傻瓜,假如还在指望我去那么做的话——就最好还是赶快成熟起来吧!”

他把她看成是另外一个人,在这个人面前,他虽然很想把今晚的事当面宣泄出来,但却无法做到——不过,在他的眼里,她一直在崇拜和捍卫着那个人,并且替他说话,他和她结婚就是为了能够像现在这样,于是他叫道:“你知道和我躺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谁吗?她就是——”

“不!”她惊叫着,“吉姆!我不想知道!”

“她是里尔登夫人!汉克·里尔登夫人!”

她后退了一步,他感觉到了一瞬间的恐惧——因为她那副样子似乎是在看着一个他不应该承认的东西一样。她的语气虽然如死人一般,但问出的话却顺理成章,“看来你现在是想离婚了?”

他爆发出一阵狂笑,“你这个笨蛋!还不死心!还那么清高!我不会提出和你离婚——也别梦想我会同意你和我离婚!你还真把这当回事了?听着,你这个笨蛋,没有哪一个丈夫没和其他女人睡过觉,他们的妻子也都明白,他们只是不提这些罢了!我想和谁睡就和谁睡,你最好还是像其他那些婊子们一样,给我闭上嘴!”

从她的眼睛里,他突然惊恐地发现了一种坚强、明朗、冷静得几乎超出人的智力的神情。“吉姆,如果我是那种人的话,你当初也不会娶我了。”

“对,我是不会。”

“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他感到自己像是被卷入了一个漩涡,在庆幸眼前的危机已经过去的同时,又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不服气,“因为你是个卑微、绝望,而且十分荒唐的叫花子,无论如何也配不上我!因为我还以为你会爱我!我以为你清楚你唯一的出路就是要爱我!”

“就像你爱我那样吗?”

“是不敢去怀疑我!是不带任何想法的!不会让我像参加什么盛装游行那样,不得不应付着一个又一个的道理!”

“你爱我……是因为我毫无用处?”

“嗬,你以为你能怎么样啊?”

“你是因为我的弱点才爱我?”

“你还能给我什么别的吗?可你居然一点都不领情。我想要慷慨一点,给你带来安全感——只会去爱优点又能让你有什么安全感?这种竞争可残酷着呢,总能找到比你强的人!可我——我宁愿为了你的缺陷,为了你的错误和弱点,为了你的无知、朴实和粗俗而去爱你——这样才安全,你用不着担心和隐藏什么,可以我行我素,保持你那种真实、难闻、罪过并且丑陋的原貌——每人真实的一面都是见不得人的——可你却能指望我对你毫无条件的爱!”

“你是想让我……像乞丐那样……去接受你的爱?”

“你还觉得这是靠你的本事挣来的么?你还觉得你这种小要饭的真能配得上我?我希望你每走一步、每咽下一口鱼子酱时都要知道,这都是我给你的,你就是个穷光蛋,和我永远都不配,也别指望能还得起!”

“我……曾经试过让自己……去配得上你。”

“果真如此的话,你对我还有什么用?”

“你不愿意看到我那样?”

“唉,你简直愚蠢透顶!”

“你不愿意让我有长进?不想让我提高?你觉得我本来有缺陷,却希望我继续这样下去?”

“如果这一切都是你自己挣来的,我非得努力才能留住你,而你随时都能另攀高枝的话,你对我还有什么用处?”

“你是想让咱们两个靠对方的施舍过日子?你是希望咱们俩是拴在一起的一对叫花子吗?”

“没错,你这个道貌岸然、一心崇拜英雄的家伙!没错!”

“你是因为我一无是处才选择了我?”

“对!”

“你在撒谎,吉姆。”

他只是浑身一抖,惊异地看了她一眼。

“过去那些吃顿饭就可以跟你走的女孩倒是愿意让她们的内心见不得人,她们会接受你的施舍,不会想着去进步,可你却不会娶她们那样的人。你娶了我,是因为你知道我的外表和内心都拒绝接受阴暗,是因为我想要有长进,而且会不断地为此奋斗——对不对?”

“对!”他吼道。

她感觉到,正在向自己冲上来的那盏车灯终于撞上了目标——在这一刹那,她发出了凄厉的叫声——在这恐惧的叫声之中,她一步步地向后退去。

“你这是怎么了?”他不敢去瞧她眼睛里看到的是什么,浑身哆嗦着喊道。

她的双手在摸索中既像是要把什么推开,又如同是想要去抓住它;她的回答并不是很明确,但她已经找不出更好的话来了:“你……你这个凶手……就是为了要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