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自我主义者(第5/23页)

当伊利诺伊州一家医院的医护人员看到一个人被抚养他的哥哥打伤而送进医院时,已毫不吃惊:这个弟弟冲他的哥哥大喊大叫,说他过于自私和贪心。同样,纽约市一家医院的医护人员看到一个女人下巴骨折也没觉得大惊小怪:听到她逼着自己五岁的孩子把最心爱的玩具送给隔壁家的小孩,一个素不相识的过路人便抽了她一巴掌。

为了鼓舞人们的士气,齐克·莫里森打算下乡搞一次巡回演讲,号召人们为了大众的福利而奉献自我,结果在演讲的头一站就遭到听众们的石头攻击,只好溜回了华盛顿。

没有人会说他们是好人,或者即使嘴上这样说,心里也明白其中的含意,但每个人都知道,他所在的社区和邻居当中,他的办公室、店铺或者他自己那个说不清的圈子里,现在都是谁哪天早晨就会不来,就会悄无声息地投奔到那个未知的新天地去——这些人的表情比其他人的更加严峻,眼神更加坦率,更有良知和坚韧——他们一个又一个地从全国各处消失,离开了这个曾经气象万千,却因为伤口无法愈合而鲜血流失,最终倒在血友症之下的没落王孙。

“我们愿意协商!”汤普森先生冲他的助手们大吼着,命令所有的电台将这个特别声明每天播放三遍,“我们愿意协商!他一定会听见,一定会答复的!”

监听人员受命对所有波段进行日夜监听,等着从一个不知道的地方听到回音。依然没有任何回答。

在城市的街道上,人们的表情分明变得更加木然、绝望和魂不守舍,却令人难以捉摸。一些人躲到了荒无人烟的地下,其他人则只能把灵魂藏在内心阴暗的角落里——谁都看不出他们那空洞漠然的眼睛究竟是一扇门,在保护埋藏在内心、永远难见天日的宝藏,还是寄生虫那张开的、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家炼油厂的厂长失踪后,他的助理拒绝接任厂长一职——联合理事会派来的人分不清他是不是在说谎,只是从他那流露出一点肯定,既无歉意又无愧色的话音里,他们感觉到他不是叛逆就是个傻瓜,无论他属于哪一种,担任这个职务都实在太冒险了。

“给我们派人来!”联合理事会收到了全国各地一浪高过一浪的人手短缺的请求,但无论是请求者还是理事会都不敢把那个危险而又隐含的字眼加上:“给我们派能干的人来!”申请去看门或当修理工、行李员、跑堂这类差事的人已经排到了一年以外,却没有人申请去干上层管理、经理、主管和工程师这样的职位。

炼油厂的爆炸、质量有问题的飞机坠毁、炼钢炉的开裂、火车相撞的事故以及有关新上任的高层管理人员在办公室内肆意狂欢的传言使得理事会对那些申请关键责任岗位的人们简直有些怕了。

“不要绝望!不要放弃!”从十二月十五日之后,官方的广播每天都在重复着说,“我们会和约翰·高尔特达成一致,会让他来带领我们,我们的问题他都会解决,会让一切恢复正常,不要放弃!我们会找到约翰·高尔特的!”

起初是对申请管理职位的人给予奖励——后来便奖励起领班、熟练技师以及任何一个想获得升迁机会的人:奖励包括涨工资、发红包、免个人所得税以及颁发韦斯利·莫奇发明的“促进公共秩序”的奖章。但这却没有任何效果。衣衫褴褛的人们听说了这些物质奖励后,便一脸麻木地掉头就走,仿佛他们已经失去了“价值”的概念。那些大众脉搏的揣摩者们胆寒地想,这些人要么是不想活,要么就是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活下去了。

“不要绝望!不要放弃!约翰·高尔特会解决我们的问题!”收音机里的官方广播掠过无声的落雪,飘进了无暖可取的饥寒之家。

“别告诉他们我们还没找到他!”汤普森先生冲他的手下嚷道,“但无论如何要找到他!”齐克·莫里森手下的一帮人奉命去造谣:他们中的一半人散布说约翰·高尔特正在华盛顿与政府的官员开会——另一半人则放风出来,说政府悬赏五十万元,奖励能帮助找到约翰·高尔特的情报。

“一点线索也没有,”韦斯利·莫奇向汤普森先生汇报特工对全国所有叫约翰·高尔特的人进行清查的情况,“倒有不少没用的,有个叫约翰·高尔特的专教鸟类学的教授,已经八十岁了——有个退休的菜贩子,带着一个老婆和九个孩子——有个笨手笨脚的铁路工人,十二年来一直就干一个活儿——其他人也都是类似这样的。”

“不要绝望!我们一定会找到约翰·高尔特!”官方的广播白天如此这般地说着,但到了夜晚,在上峰的秘密指令下,一到整点就会通过短波频段向茫茫夜空发出呼叫:“呼叫约翰·高尔特!……呼叫约翰·高尔特!……约翰·高尔特,你是否听见?……我们希望协商,希望和你达成一致,请告诉我们能在哪里找到你……你听到我们的呼叫吗,约翰·高尔特?”没有回音。

全国人民兜里的纸票子变得越来越厚,但钱能买到的东西却越来越少。九月份的时候,八加仑的小麦售价是十一元钱;到了十一月,就要花三十元;进入十二月,价钱涨到了一百元;眼下已逼近两百元——政府为对付饥荒,开足了马力印制钞票,眼看就撑不住了。

工厂的工人们绝望已极,他们殴打工头、砸毁设备,人们对此束手无策。逮捕他们毫无意义,监狱已经爆满,执行逮捕的官员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任犯人们在前往监狱的路上逃跑——人们只能顾一时算一时,只能听任暴动的饥民攻击城市外围的仓库,看到出去镇压的队伍反水参加了被镇压的人群时,也只是一筹莫展。

“你在听吗,约翰·高尔特?……我们希望协商,我们或许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你在听吗?”

在私下里,人们传说晚上有蒙着布篷的车辆在人迹罕至的小道上经过,还有神秘的武装人员一路保护,使之免遭“印第安人”的袭击——人们称抢掠的野蛮人为印第安人,这既包括了政府派来的人,也包括落荒的暴民。偶尔在草原的地平线上,丘陵之间,以及山坡这些荒无人烟的地方会看见亮光,可是却没有一个士兵肯去察看亮光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