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0年3月 简·波琳 于汉普顿宫
很明显她不开心,但她是个谨慎的年轻女人,远比她这年纪的人要明智得多,但这也不能给她带来自信。我已经尽可能对她表示友好和同情了,但我不想让她感觉我是在为自己谋利益,我不想让她感觉更糟,毕竟现在情况已经很严峻了。很肯定的是,这个她刚刚开始学会语言的国家对她而言一定感觉相当不友好、相当陌生,况且她的丈夫对于能够摆脱她还表现出如此明显的如释重负,还公然显示出他对另一个女孩的注意。
早上弥撒之后,她趁其他女孩在早餐前打理自己的时候来找了我。
“罗奇福德女士,公主们什么时候会来宫廷?”
我迟疑了一会。“玛丽公主,”我提醒她说,“但是是伊丽莎白小姐。”
她小小地噢了一声。“是的。没错。玛丽公主和伊丽莎白小姐。”
“她们通常会来宫里过复活节。”我宽慰地说,“那时候她们就能见到她们的弟弟,也能问候您了。您进入伦敦的时候她们没有问候您我们都很惊讶。”我停了下来。我讲得太快了,能看见她皱了眉头,正在艰难地跟上我的语速。“我很抱歉。”我放慢了一些,“公主们应该进宫来见您。她们应该问候她们的继母,应该欢迎您到伦敦来。她们通常进宫过复活节。”
她点了点头。“那么,我可以邀请她们了?”
我犹豫了。她当然可以,不过国王不会喜欢她擅用这样的权力。但是,公爵大人不会阻挡任何发生在他们两人中间的麻烦,而警告她也不是我的工作。
“您可以邀请她们。”我说。
她朝我点点头。“请写信吧。”
我走到桌前,将小小的写信盒子拉到了面前。羽毛笔已经削尖了,墨水装在小罐子里,洒在湿墨水上用的沙子在筛漏里,还有一枚封蜡的印戳。我喜欢宫廷的奢华,我喜欢拿起羽毛笔和一张纸,等着王后的命令。
“写给玛丽公主,我会很高兴在复活节时在宫廷里见到她,也很欢迎她到我房里来做客。”她说,“这样写对吗?”
“对。”我说,快速地书写着。
“还写给伊丽莎白的家庭女教师,说我也会很高兴在宫里见到她。”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些,就和看狗斗牛的时候一样。如果她寄出这些信件的话,就会陷入大麻烦里。这是对亨利绝对权力的绝对挑战。没人能给他的家人下邀请,除了他自己。
“你能为我寄了这些吗?”她问。
我几乎不能呼吸了。“我可以。”我说,“如您所愿。”
她伸出了手。“还是给我吧。”她说,“我应该把它们给国王看。”
“噢。”
她转过身去,掩饰着一个小小的微笑。“罗奇福德女士,我永远不应该做任何忤逆国王意愿的事。”
“您有权力让你喜欢的女士们到宫廷来。”我提醒她说,“这是身为王后的权力。凯萨琳王后就经常坚持自己挑选自己的入幕之宾。安妮·波琳也是。”
“这些是他的女儿。”她说,“因此我应该先问问他,再邀请她们。”
我鞠了躬,她让我无话可说了。“还有什么吩咐吗?”我问她。
“你可以走了。”她愉悦地说,然后我离开了房间。我非常清楚她是故意给我下的套,而她自始至终都知道我的意图。我应该记住她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要敏感的。
一个穿着诺福克家服的侍从正在王后的房间外转来转去。他递给我一封卷起来的信件,而我走到了其中的一个窗口处。外面的花园里正摆动着黄色的四蕊百合和水仙花,在一棵装点着肥美嫩芽的栗子树上,还有一只黑鸟在唱歌。春天终于来了,这是王后在英国的第一个春天。而夏季的野餐、比武、打猎,还有欢快的旅行、河上划船和辗转几大宫殿的夏日行程就又要开始了。也许国王会学着忍受她,也许她能找到一个方式取悦他。我会看着这一切的然后呆在她的房里,那是我该呆的地方。我背靠着擦亮了的镶板读我的信。上面没有署名,就像每一封从公爵那儿来的消息一样。
国王只会和王后保持关系到法兰西和西班牙决裂。这已经达成了共识。她和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可以用天来计算了。看着她,收集对她不利的证据。销毁这封信。
我看向周围寻找刚刚那个男孩。他背靠着墙,正无所事事地掷一枚硬币,抓住其中一面,然后是另一面。我把他叫到身边来。“告诉你的主人她想邀请公主们到宫里来。”我悄声地对着他的耳朵说,“就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