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0年3月 凯萨琳 于汉普顿宫
国王在今晚的晚餐时相当恼火,我能从他把王后带进来的样子里看出来,而且他都没有像往常一样看我一眼。我感到很遗憾,因为我穿了一件奶油黄的新礼服(又一件新的),它在胸部以下是收紧设计,因此我的胸部就能以最迷人又最不知羞耻的方式展现出来。但当你想要取悦的男人在你呈现出最好状态时走了神,或者答应了与你见面却离开去了别的地方,连句像样一点的借口都没有,这简直就是又浪费时间又让人闹心。今天晚上,国王忙着和王后闹不愉快,几乎没看过我,这件新礼服就这么浪费掉了。不过另一个方面,这儿也有个迷人的年轻人坐在西摩家的桌子那儿,他很明显喜欢这件礼服和礼服的主人,但我没时间给这个年轻人了,因为我已经发誓要从这个大斋节开始过节制的生活了。我看见了汤姆·卡尔派博,他试着想要吸引我的注意,但我根本不去看他。我不会轻易原谅他许诺要见我却失约的行为。我可能会以一个老姑娘的身份老去、死去,这都是他的错。
为什么国王在生气,她做了什么?我直到晚饭后到她的桌子那儿去送一条她绣给国王的手帕时才弄清楚。那条手帕很时尚,而且很精致。她明显很会刺绣。如果一个男人会因为女人的刺绣而奖励她的话,那她一定是他的最爱。但她从没把它给他看过,当我到场时,他突然转向她并且说:“我们应该在复活节时有个愉快的宫廷。”
她也许更应该说“是的”然后停止争执。但她说:“我很高兴。我希望伊丽莎白小姐和玛丽公主能到宫里来。”
她看上去气极了,我看见她放在桌上的手在身前握紧了。
“不要伊丽莎白。”他粗声粗气地说,“你不应该期望她的陪伴,她也不该期望你的。”
他说得太快了,而我看见她困惑地皱眉,但她很明白他在说“不”。
“玛丽公主。”她小声说,“她是我继女。”
我都呼吸困难了,我简直惊讶她居然敢回话。想象他朝你吼叫的那副样子,你居然还不怕?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把一个坚定的天主教徒召进宫来。”他冷冰冰地说,“她不是你信仰上的朋友。”
就算王后不是很懂这些复杂的单词也听懂了这语调的意思。
“我她继母,是。”她简短地说,“我引导她。”
他爆发出一声尖利的笑声,让我很害怕,但她不怕。“她跟你差不多大。”他暴躁地说,“我不认为她会想要你给她的任何母爱。她是被基督教世界里最伟大的公主之一养大的,当我将她们分开时,她们就像抱作一团的爱人一样违抗我。你以为她会需要一个和她一样大的女孩照顾她吗?她和她的母亲就算因为死亡而分离了也不曾否认过自己的信仰。你以为她现在会想要一个连英语都不会说的母亲?她可以跟你说拉丁语、希腊语、西班牙语、法语还有英语,但不是德语。而你会什么?噢,只会高地德语。”
我知道我应该说点什么去转移他的怒火,但他那么愤恨那么尖刻,让我害怕。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儿,并且好奇她是哪来的力量没有昏倒在座位上。
她因为羞耻而涨红了脸,一路从礼服的脖子处红到了厚重的兜帽下面,我能看见她的棉布衬衣下面,金领圈下面,还有皮毛围巾下面都是红的。她在他的怒火之下窘迫得让人痛心,我等着她哭出来,然后跑出房间。但是她没有。
“我学习英语。”她带着平静的尊严说,“无时无刻都在学,而且我是她的继母。”
国王从他的桌子前面站起来的动作那么快,以至于他沉重的金椅子在地板上发出了刺耳的刮擦声,几乎就要倒了。他不得不让自己稳在桌子边上。他的脸很红,太阳穴还有青筋在抽动。就是看着他我都快要被吓得半死了,但她仍然坐着,手放在桌上,在身前紧握在一起。她就像是一小块木头,因为恐惧而僵硬了,但没有动摇,也没有崩溃。他怒视着她,像是在威胁她闭嘴,但她还是开口了。
“我要完成我的职责。对我的孩子们,也是对您。如果有冒犯之处请您宽恕。”
“邀请她!”他咆哮说,然后跺着脚从高桌走到了王座后通往他私人房间的门边。他几乎从来不用这扇门,因此没人在那儿为他开门,他自己把它打开,然后走掉了,剩下我们这些人吓得目瞪口呆。
她看着我,而我能看出她的沉默并非冷静,而是因为害怕僵住了。现在他走了,宫里的其他人连忙跑到那扇被砸上的门边鞠了躬,然后就离开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了。
“王后有权力邀请女士们到她的房中去。”她虚弱地说。
“你赢了。”我难以置信地说。
“我应该尽我的职责。”她又说了一遍。
“你赢了。”我用惊异的口气重复了一遍,“他说了,‘邀请她’。”
“这是正确的事。”她说,“我在为英国尽责。我也要对他尽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