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2年2月 凯萨琳 于塞恩寺(第2/3页)

我不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但我通常喜欢为这样的场合做准备。我房间的管家总是告诉我该站在哪里,该做出什么样子,而我喜欢排练。这是因为我在非常小的年纪就被变成了王后,我的确不知道怎么做才算合适。但是就我所知,没有王后曾经被从剥夺公权法案和叛国罪或诸如此类的东西中赦免过,因此我想只能边走边瞧了。不管怎么说,我伯父,那头老狼,肯定会引导我走过这一切的。

我穿戴整齐了,一直等到早上九点,可是没有一个人来。我听了弥撒,在阴沉的寂静中吃了早饭,但是还是没事发生。不过接下来,就在中午之前,我听见了落在石头小路上期待的脚步声,于是我冲向了窗户,看见了伯父摆动的黑色方帽子和其他议员手上拿着的权杖,他们的前方是皇家旗帜,我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双脚并拢,手放在膝盖上,神情忏悔地低下了眼睛。

他们打开了双开门,所有人列队走了进来,穿着他们最好的衣服。我站起身来向我的伯父行礼,因为他是家族的家长,但他再也不像我还是王后时一样对我鞠躬了。我站着等待着,很惊讶他没有因为这一切都结束了而看上去更放松。

“我们是来把你带到伦敦塔去的。”他说。

我点了点头。我原本以为他们会把我带去肯宁宫的,不过也许这样更好,国王经常把伦敦塔作为他在伦敦的住所,也许我要去那儿见他了。“如您所愿,公爵大人。”我甜甜地说。

他对我这娴静的语气感到些微的惊讶。我必须很努力才不让自己笑出来。

“凯萨琳,你要被处刑了。”他说,“你要作为一个已经被定罪的叛国贼被带去伦敦塔了。”

“叛国贼?”我重复了一遍。

“我上次就告诉过你。”他不耐烦地说,“你被剥夺公权法案定罪了。我说过的。你不需要经过庭审,明白吗?你认了罪。那些罪名已经被登记到了你的名下了。现在是下判决的时候了。”

“我认罪是为了能够被赦免。”我指出来。

他看上去相当恼火。“但你没有被赦免。”他说,“给你的只有这个判决。”

“然后呢?”我有些冒失地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驱除自己的怒火。“陛下已经同意要把你处以死刑了。”

“等我到了伦敦塔他会赦免我吗?”我问。

让我更加焦虑的是他摇了摇头。“看在上帝的分上,孩子,别太蠢了!你不会抱这样的希望吧?没理由抱这样的希望啊!当他第一次听说你都做了些什么的时候拔出了他的剑说要亲手杀了你。结束了,凯萨琳。你必须做好赴死的准备了。”

“这不可能。”我说,“我才只有十六岁。没人会把只有十六岁的女孩处死的。”

“他们就可以。”他阴郁地说,“相信我,他们会的。”

“国王会阻止他们的。”

“这是他的意愿。”

“你会阻止他们的。”

他的眼神就冷得像一条大理石板上的鱼一样。“我不会的。”

“好吧,总有人会阻止他们的吧!”

他转过了头。“把她带走。”他说。

六个男人列队进了房间,那些皇家守卫过去还曾大张旗鼓地列队走在我身后呢。

“我不会走的。”我说。我现在真的很害怕了。我站得笔直地对他们吼叫:“我不会走的!你不能强迫我!”

他们犹豫了一会,看了看我的伯父。而他用手快速做了个斩断的手势,“带她走。”他又说了一遍。

我转过身跑进私人房间,在身后甩上了门,但这只拖住了他们一会儿,他们在门锁死前就抓住了它,追我追得那么紧。我抓住其中一根床柱把手指紧紧缠在上面。“我不走!”我吼叫着,“你们不能把我带走。你们不能碰我!我是英格兰王后!没人可以碰我!”

其中一个男人抓住了我的腰。另一个走到了前面开始掰我的手,我的手一松开就竭尽全力狠狠扇了一个碰我的男人一巴掌,然后他撒了手,而第三个男人又一次抓住了我,第二个这次则按住了我的手,尽管我挣扎着,他还是从后面强行要把我拉走,而我听见了一声袖子撕裂的声音。“让我走!”我尖叫道,“你们不能抓我。我是凯萨琳,英国的王后。你们不能碰我,我是清白的。让我走!”

我伯父站在门口,脸黑得就像恶魔的一样。他对那些站在我身边的男人点了点头,于是他们弯下腰来抓住了我的脚。我试着踢他们,但他就像抓一只躁动的小马驹一样抓住了我,然后三个男人架着我把我拖出了房间。我的侍女们在哭,我房间的看守脸吓得煞白。

“别让他们带我走!”我尖叫着。但是看守无言地摇了摇头,靠门支撑着自己。“帮帮我!”我叫道,“派人去找——”我突然语塞了,因为我没有一个人可以找的。我的伯父、看守和朋友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一切都是在伯父的命令下进行的。我的祖母、姐妹和继母都被捕了,家族的其他成员都在疯狂地否认和我的关系。没有一个人会维护我,除了弗朗西斯·迪勒姆和托马斯·卡尔派博,没有一个人爱过我,可他们已经死了。

“我不能去伦敦塔!”我现在开始啜泣了,他们大跨步地向前走着,而我就像个麻布袋子一样被吊在他们中间,气息紊乱,“别把我带去伦敦塔,我求你们。把我带到国王面前,让我取悦他。求你们了。如果他真的下决定我会去伦敦塔的,到时候我会好好接受的,但我现在还没准备好。我只有十六岁。我还不能死!”

他们什么也没说,列队走到了通往船只的踏板上,我挣扎了一下想要跳进水里逃走,但他们用巨大的手掌把我抓得紧紧的。他们把我架上了船只后方的高台,压得我不能动弹。他们抓着我的手和脚,我哭着求他们把我带给国王,但他们都看向了别处,看向了河面,好像都是聋子。

我的伯父和议员们上了甲板,看上去就像一群要去参加自己葬礼的人。“公爵大人,听我说!”我大喊着,他朝我摇了摇头,然后就走向了船的前端,在那儿他就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了。

我现在太害怕了,哭个不停,眼泪从脸上滚落下来,我还流着鼻涕,而那畜牲还抓着我的脑袋,我甚至都不能擦擦自己的脸。我脸颊上被眼泪打湿的地方很冰凉,而鼻涕令人恶心的味道就在我的嘴唇上,但他们甚至连让我擦一下鼻子都不许。“求你们!”我说,“拜托!”但是根本没人在听。

船很迅速地沿河而下,他们抓住了潮汐的时机,划桨手们平划着桨以便能抓住通过伦敦桥最安全的水流。我抬头朝上望去——我希望自己没有这样做,因为我立刻就看见了那两颗新的头颅,那两颗刚被斩下的头颅,属于汤姆·卡尔派博和弗朗西斯·迪勒姆,看上去就像潮湿柔软的石头雕像,他们的眼睛圆睁着,牙齿裸露在外面,一只海鸥正努力要在迪勒姆的黑头发间找一个落脚点。他们的头颅被钉子钉在其他那些腐烂得可怕的头颅旁边,而鸟儿们啄食着他们的眼珠和舌头,把它们尖锐的喙插进他们的耳朵以挑出他们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