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4页)
莱克西爬上楼梯,打开通往厨房的门,发现伊奇也在那里,正和米娅坐在桌前叠纸鹤,桌上放着已经叠好的各种大小的纸鹤,好像婚礼时的五彩纸屑。伊奇充满敌意地瞥了莱克西一眼,但她开没开口,米娅先说话了。
“莱克西,很高兴见到你。”
她拉出一把椅子,让莱克西坐下。莱克西面无表情,连伊奇都觉得她不对劲,看上去像是生病了,她从来没见过姐姐这个样子。
“你还好吗?”
“好,”莱克西咬着嘴唇说,“我很好。”
“你当然很好,”米娅捏捏莱克西的肩膀,“你会没事的。”她从碗柜里拿出一只杯子,开始烧水。
没看伊奇的眼睛,莱克西说:“布莱恩和我分手了。”
“我很抱歉。”伊奇说。她意识到自己说的是真心话,布莱恩一直对她很好,有几次,他和莱克西到餐馆约会,还让伊奇跟过去蹭奶昔,有时在放学的路上看到伊奇步行,他会开车送她回家。伊奇看了一眼莱克西,又看看米娅。“你们想——想让我先离开吗?”
米娅假装在炉子前面忙着煮茶,莱克西摇摇头。“留下吧,”她说,“没事的,我很好。”
过了一会儿,伊奇把一叠纸推到莱克西面前,莱克西拿起一张,开始学着妹妹的样子叠纸鹤,摆弄了一阵,她拉起纸的几个角,轻轻一翻,一只纸鹤像白色的花朵一样绽放在她手中。
“莱茵贝克法官说,他还没做好判决的准备。”四月的最后一周,理查德森先生告诉理查德森太太。哈罗德·莱茵贝克六十九岁,银白头发,喜欢拳击和休闲狩猎,但他也是个敏感细心的人,对案件的情感复杂性心知肚明。聆讯结束后,过去的一个月,每晚躺在床上时,他都会考虑美玲-米拉贝尔的案子——出于公正,他把这两个名字组合在一起,对他而言,它们是密不可分的。因为孩子在庭审期间交给保姆照顾,并没有出庭——让婴儿出席长时间的枯燥庭审是残忍的,艾德·林贴心地放大了孩子的一张照片,搁在法官的桌子上,法庭里的每个人都会看到那张照片,已经记住孩子模样的莱茵贝克法官越是反复考虑,越是拿不定主意,他突然对曾经解决两名妇女抢夺孩子纠纷的所罗门王产生了强烈的同情。每天早晨,因为想不通案子而心情不好,他都会莫名其妙地对书记员和秘书发火。
“太折磨人了,”麦卡洛太太对理查德森太太说,两人像往常一样坐在麦卡洛家里喝咖啡,讨论案情,“他还想要什么证据?为什么作决定会变得如此之难?”桌上的婴儿监视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她调大了一点儿音量,两个女人都没说话,厨房里只有监视器中传来的米拉贝尔熟睡时的呼吸声。
“你还能想到什么可以告诉法官的?”理查德森太太问,“能更有助于他断案的。”她身体前倾,“你和比尔还有没有新的证据可以提出来?有利于你们获得监护权的理由?或者——”她犹豫了一下,“能够证明贝比不适合照顾孩子的事实?什么都行。”
麦卡洛太太咬着指甲,这是她从小的习惯,一紧张就会咬指甲,理查德森太太注意到,她最近经常咬指甲。“嗯……”麦卡洛太太欲言又止,“大概是没有了。”
“这也许是你最后一次机会,琳达,”理查德森太太轻声说,“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只是一个怀疑,我没有任何证据。”麦卡洛太太叹了口气,“大约三个月前,贝比来接孩子的时候,我发现她似乎——更丰满了,脸越来越圆,而且——她的胸……也更圆了。社工告诉了我一些奇怪的事情。她说,有一次,贝比和孩子见面时突然跑进了厕所,当时他们在图书馆,贝比突然把孩子交给社工,一下子跑走了,社工说她听到贝比呕吐的声音。”麦卡洛太太抬头看着理查德森太太,“我怀疑她可能怀孕了,她显得非常疲惫。我们试着要孩子的那些年,我的朋友们怀孕时都会或多或少变成这样——没等她们告诉我,我就能看出她们怀孕了,比如说你每次怀孕的时候,还记得吗,埃琳娜?”
“没错,”理查德森太太说,“每一次你都看出来了,我还没说一个字呢。”
“然后,大约一个月前,她突然恢复正常了,她的脸又瘦下来,变回细长的脸形。”麦卡洛太太深吸一口气,“我猜,她可能又把孩子打掉了。”
“堕胎,”理查德森太太靠在椅背上,“这可是个很严重的控诉。”
“我可不是控诉她,”麦卡洛太太说,“我没有证据,只是怀疑,你不是说‘什么都行’吗?”她呷了一口已经变凉的咖啡,“如果她确实不久前打过胎,案子的走向会有所改变吗?”
“有可能,”理查德森太太若有所思,“打胎并不意味着她就是个坏母亲,这是自然。但如果把消息公布出去,会引发公众对她的谴责,人们不喜欢听到堕胎的事,而且还是在要回自己曾经抛弃的孩子的监护权期间堕胎。”她的手指敲打着桌面,“至少,这说明她对再次怀孕这件事根本不重视,”她握住麦卡洛太太的手,“我会调查的,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假如确有其事,我们可以告诉法官。”
“埃琳娜,”麦卡洛叹了口气,“你总是知道该怎么做。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先不要告诉比尔或者马克。”理查德森太太说,拿起她的包,“相信我,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其实贝比不曾怀孕。聆讯召开前,贝比承受着来自各个方面的压力,一位记者有天在餐馆外面拦住了她,举着话筒,要她回答那些她早已回答过无数遍的问题,最后还是餐馆的老板出来帮她解了围。为了减压,贝比吃了许多垃圾食品:奥利奥、炸薯条、炸猪皮,短短一个月胖了十五磅。为了弥补参加聆讯损失的工作时间,她每天都在餐馆加班,工作到凌晨两三点,早晨九点又回来上班。终于,每天忙得晕头转向的她不慎食物中毒——吃掉了冰箱里一盒变质的剩菜,所以那天会在图书馆的厕所里呕吐,被社工看到。此后,她好些天都吃不下东西,肠胃功能恢复后,聆讯即将召开,她又紧张得不想吃饭,等聆讯开始时,她的体重已经减轻了二十五磅。
然而理查德森太太并不知道这些,她只能想方设法寻找贝比怀孕又堕胎的证据,帮助麦卡洛太太获得监护权。第二天早晨,她拿出名片盒,翻到M一栏,找出伊丽莎白·曼维尔的名片。
她和伊丽莎白·曼维尔是大学一年级时的室友,虽然后来她们不在一个宿舍了,但始终保持着联系。后来,伊丽莎白搬到克利夫兰,成为市立医院(就在西克尔高地西面,是东区唯一的一所医院)的负责人。理查德森太太想到,市立医院正是提供堕胎服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