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切尔·普莱斯(第3/5页)

突然,我意识到她们在谈论父亲。

“不,我敢肯定那是真的。”利娅说,“我相信那就是他,我觉得他是真的死了。”

好吧!这对我来说倒是个新闻。我快步赶了上去,但或多或少总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你在说父亲吧?”我问,“老天,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我猜我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我们能说说话的时候。”利娅说。

好吧,她想什么呢,这五天我们除了说话还干过别的吗。“现在最合适了。”我说。

她似乎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就一本正经地说了起来。“过去五年,他一直待在卢桑博附近的几个村子里。今年夏天,我遇到了一个农业顾问,他一直在那儿工作,他说他肯定认识父亲,还说他已经去世了。”

“天哪,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搬家了。”我说,“我还以为他一直在原来的那个村子里晃来晃去呢。”

“没有。那些年,他一直沿着开赛河往上游走。就我听来的消息看,他没多少朋友。他没回过基兰加,这我是知道的。我们和基兰加仍然有许多联系,我们认识的一些人还在那儿。还有相当多的人已经死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还认识谁?”说实话,我是一个人都想不起来了。我们离开了,阿克塞尔罗特也离开了。昂德当夫妇直接返回了比利时,而他们其实也不算在那儿待过。

“我们待会儿再谈这个吧!”利娅说,“这地方已经有太多死人了。”

好吧,这倒是真的。于是,在剩下的付费游览过程中,我们都静悄悄的,一言不发。我们走过四壁剥落的古老大殿,尽量不去看四周墙上一大片一大片奶白色的骨头。

“他眼睛是耀眼的明珠。”② 艾达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她就喜欢说这种怪话。

“五寻的水深处躺着你的父亲。”③ 利娅回了她。

我实在搞不懂这到底是哪门子事儿,我敢肯定根本就没见到什么明珠啊,那两人总是神神道道地一唱一和。就算有时她们忍受不了对方,可她们还是知道彼此谈论的是什么,其他人却是一头雾水。但这种事不会影响我。我这年岁,足以让自己昂首挺胸,过自己的冒险生活。我曾经梦想过戴着我的媚登峰胸罩,来逛这座阿波美古代宫殿!

也许很久以前,我是有点忌妒利娅和艾达,毕竟她们是双胞胎。但不管她们长大后举手投足间有多么相像,我还是能看出她们的内心完全不同,就像黑夜与白昼。我也和她们完全不同,不是黑夜与白昼的其中一个,而是截然不同,就像七月四日。所以,我们就这么待在一起:黑夜,白昼,七月四日。暂时,我们都签订了和平盟约。

但还是土崩瓦解了。我们一向如此,早晚会这样。我们走入了市区,喝了点冰镇饮料,找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地方,能在室外的一张金属桌旁坐下来,望着狗、自行车和人群忙忙碌碌地你来我往,头上无一例外地顶着样东西。当然,除了狗以外。我们喝了几瓶啤酒,感觉不错。利娅继续汇报我们光辉的童年里那座顶顶重要的乡下村子的情况。不过照我看来,最好还是把它忘了。我一直等着她讲到父亲死去的那部分,但催着问总不太礼貌。所以,我就摘下墨镜,用西非地图给自己扇风。

利娅一个个地说了起来:“玛玛·姆万扎还很硬朗。玛玛和塔塔·恩古扎也是。塔塔·波安达失去了年纪大一点的那个妻子,但还有埃巴。塔塔·恩杜的儿子当了酋长,不是大儿子格本耶——他被撵出村子了。”

“就是那个偷了你羚羊的人吧。”艾达说。

“对,就是他。他后来老喜欢惹是生非,我听说是这样,当酋长完全不够格,所以,二儿子肯格就当了酋长。我不太记得他了。塔塔·恩杜受了伤,发高烧死了。”

“太可惜了。”我挖苦了一句,“他可是本来要当我丈夫的人啊。”

艾达说:“你本来会更糟糕的,蕾切尔。”

“她后来也够糟糕的了。”利娅说。这话我可不喜欢听,我对她说。

她没搭理我。“内尔森结婚了,没想到吧?生了两个女儿和三个儿子。玛玛·洛死了,他们说她活了一百○二岁,我不太信。塔塔·库伏顿度也走了,我的意思是他死了,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威信全失,因为……对我们做的事。”

“你是指那条蛇的事吧?”我问。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望天。“所有的事。”

我们还在等她继续讲,但利娅却用手指敲起了桌子,像是话都讲完了,然后又补充道:“当然,帕斯卡死了,都很久了。他是在布隆古附近的一条路上被蓝盔杀死的。”她将目光从我们身上移开,但我能看见她眼里含着泪!只是,我得绞尽脑汁去回忆那些人。

“天哪,你儿子,帕斯卡?”

艾达说我就是个白痴。

“小时候和我们一起玩的那个帕斯卡,我儿子就取了他的名字。十八年前他死的时候,没多久我儿子就出生了,当时我们在比柯基。我从没告诉过你这件事,蕾切尔,因为我觉得你才不会在乎呢。那时候,你在约翰内斯堡。”

“和我们一起玩的那个帕斯卡?”我想了又想,“哦,那个小男孩,裤子上都是洞眼,你整天跟着他到处跑的那个吧?”

利娅点了点头,便继续凝望着给马路遮荫的巨大的蓝花楹树。时不时有硕大的紫花从树上落下来,一次就一朵,就像女士落下手帕,想引起你的注意。我又点了根烟,我本来指望两条好彩香烟就足够我在整个旅程中吞云吐雾,嗐,可一路上这样剑拔弩张,那些烟转眼就要没了。想到这个我就特别忧虑。这里的马路上有许多脏兮兮的小男孩,一次卖给你一根烟,叫什么“歹徒牌”和“骨头先生牌”。听名字就知道,这些烟不会带过滤嘴,吸上去有股烧焦的焦油味,抽上一口就能要了你的命。非洲的烟草实在不妙啊。

“那么,”我终于发了话,还捅了捅利娅,“说说我们亲爱的老爹吧,有什么内幕消息?”

她继续向外望着马路,路上走过形形色色的人。那感觉就好像她正在等谁。然后,她叹了口气,伸手从我最后几根宝贵的香烟中抖出一根,点上。

“这会让我很不好受。”她说。

“什么,抽烟吗?还是指谈论父亲?”

她似笑非笑。“兼而有之吧。还有啤酒,我喝不惯这东西。”她喷了口烟,被好彩香烟弄得皱起了眉头,好像那东西咬了她一口似的,“你应该听听,要是我的孩子们抽烟,我是怎么骂他们的。”

“利娅,快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