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翌日,我又替布兰达拿眼镜了,不过这一回并不是当她的临时雇员,而是去当午后的客人;或许两者兼而有之,但总比前一次有了进步。她身穿黑色游泳衣,光着脚丫,混杂在那些穿着古巴高跟鞋,鼓着乳房,戴着戒指和大草帽的女人当中。我听一位肤色黝黑的女人用剌耳的尖声说,这些物品全是她们在巴巴多斯逗留时,从一个可爱的小店里买的。布兰达在她们中间显得优雅而纯洁,犹如水手们所梦寐以求的波利尼西亚少女,尽管她还戴着墨镜,而且姓帕丁金。在游向游泳池边时她喝了一口水。在游泳池边,她举起湿漉漉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脚跟。
“下来,”她眯缝着眼对我说,“我们一起玩吧。”
“您的眼镜,”我说。
“噢,把这讨厌的东西砸了,我恨死它了。”
“您的眼睛为什么不也动一下手术?”
“你又来罗嗦了。”
“对不起,”我说,“我要把它交给多丽丝。”
多丽丝已把安德烈王子离开他夫人一事抛诸脑后,她现在也并没有为可怜的伊丽莎白公主孤苦伶仃的命运沉思默想,而是在想着,夏天突然来临,自己最近发现肩膀上正在脱皮。
“劳驾看好布兰达的眼镜好吗?”我说。
“好的。”她把半透明的皮屑弹向空中,口中还说着“真见鬼。”我把眼镜递给她。
“说什么也不能给她拿眼镜,把它放下吧,我才不是她的奴隶呢!”她说。
“多丽丝,你知道自己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吗?”多丽丝坐在那儿,有点儿象劳拉·辛普森·斯托劳维奇。辛普森已从游泳池的另一端避开我和布兰达走掉了,因为(我猜想)那天晚上布兰达把她打败了,也许是因为(但我不愿这样想)我在场使她感到尴尬。但不管怎样,多丽丝不得不承受我对她和辛普两人的责备。
“谢谢,”她说,“在那天我把你请来以后。”
“那是昨天。”
“那去年呢?”
“对,你母亲去年也曾叫你邀请埃斯特家的孩子,这样他在给他父母写信时他们就不会埋怨我们没有照顾好他了。每年夏天我都要倒运。”
“你早该和他们一起去。这不能怪我们。我们不负责照管你。”从她的谈话中我可猜到她在家里一定听到了些什么,也许她收到了星期一的信件,那是在她从斯托或达特茅斯回到北安普敦以后,或是她与男朋友在哈佛的罗威尔宿舍楼洗了淋浴,度了周末回来以后。
“跟你爸爸说别担心。阿伦叔叔是个好人。我会管好自己的。”我跑着回到游泳池,潜入水中,像海豚一样地出现在布兰达身旁,把我的腿轻轻搁在她的腿上。
“多丽丝好吗?”她问。
“在脱皮,”我说,“她要去做一下皮肤整容。”
“别瞎说。”说完,她就潜到我的身底下,用手搔我的脚底。我缩回脚也潜到离开歪歪扭扭的黑色游泳池底线不到六英寸的地方,这底线构成游泳池的泳道。我们对着嘴唇接吻。她在“绿胡同乡村俱乐部”游泳池底望着我微笑。浮在我们上面的腿晃动着,一对绿色的脚蹼一掠而过。我的堂妹多丽丝浑身的皮可以蜕光,格拉迪斯舅母每晚可以准备二十份饭菜,亚利桑那火炉可以烤掉我父母的哮喘,还有那些身无分文的逃兵——我对这一切全不在意,一心一意迷着布兰达。她往上浮时,我把她拉过来,用手钩住了她游泳衣的前襟,拉开她的衣服。她的两只乳房就像两条长着粉红鼻子的鱼向我游来,她让我甩手捧住它们。过了一会儿,太阳亲吻着我们,我们离开了池水。我们俩由于太高兴而顾不上笑了。布兰达把头发上的水珠抖到我脸上,就是这几滴落到我脸上的水,使我感到她已答应和我共度夏天,但我希望的远不只是夏天而已。
“你要太阳镜吗?”
“你靠得很近,我看得一清二楚。”她说。在一顶天蓝色遮阳伞下,我们肩并肩地躺在两张躺椅上,椅子的塑料面擦着我们的游泳衣和皮肤,嘶嘶作响;我转过头看了布兰达一眼,闻到了自己肩上晒干的皮肤的香味。我像她一样地转身对着太阳,相互交谈着,天也变得更炎热,更明亮。闭上眼睛,眼前一片五彩缤纷。
“这一切都很快。”她说。
我轻轻地说:“没发生什么事。”
“对,我猜没什么事。但我感到好像已经发生了什么似的。”
“在十八小时之内吗?”
“对,我觉得……被人追求……”等了一会儿她说。
“是你邀请我来的,布兰达。”
“你为什么总叫人有点讨厌?”
“是吗?我可不是故意的,天地良心。”
“你是故意的!‘是你邀请我来的,布兰达。’那又怎么样?”她说,“反正这绝不是我的意思。”
“对不起。”
“不要道什么歉了,你这样做已习惯成自然了,甚至都没有真心诚意道歉。”
“现在是你在使我感到讨厌。”我说。
“不,我不过摆了一些事实而已。我们不要再争论不休了,我喜欢你。”她转过头来一望,目光停了约一秒钟,仿佛要从她自己的肉体上闻出夏天的气息。“我喜欢你的模样。”她实实在在的语气消除了我的窘迫。
“为什么?”我问。
“你这健美的肩膀是从哪儿来的?你打什么球吗?”
“不,”我说,“我生就这样一副肩膀。”
“我喜欢你的体魄,真是健美。”
“我很高兴。”我说。
“你也喜欢我的体态,对不对?”
“不。”我说。
“那它就和你无缘了。”她说。
我用手背压着她的耳朵整平了她的头发,谁也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我说:“布兰达,你还没向我了解过我的情况呢!”
“你有什么感觉?你要我问你有什么感想吗?”
“是的,”我说,我顺着她给的台阶下,虽然她的这个台阶可能并不是出于和以前同样原因而给的。
“你感觉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