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第3/4页)

阿米恩斯

好,我就唱完这支歌。列位,铺起食桌来吧;公爵就要到这株树下来喝酒了。他已经找了您整整一天啦。

杰奎斯

我已经躲避了他整整一天啦。他太喜欢辩论了,我不高兴跟他在一起;我想到的事情像他一样多,可是谢谢天,我却不像他那样会说嘴。来,唱吧。

阿米恩斯

(唱,众和)

孰能敝屣尊荣,

来沐丽日光风,

觅食自求果腹,

一饱欣然意足:

盍来此?盍来此?盍来此?

目之所接,

精神契一,

唯忧雨雪之将至。

杰奎斯

昨天我曾经按着这调子不加雕饰顺口吟成一节,倒要献丑献丑。

阿米恩斯

我可以把它唱出来。

杰奎斯

是这样的:

倘有痴愚之徒,

忽然变成蠢驴,

趁着心性癫狂,

撇却财富安康,

特达米,特达米,特达米,

何为来此?

举目一视,

唯见傻瓜之遍地。

阿米恩斯

“特达米”是什么意思?

杰奎斯

这是希腊文里召唤傻子们排起圆圈来的一种咒语——假如睡得成觉的话,我要睡觉去;假如睡不成,我就要把埃及地方一切头胎生的痛骂一顿④。

阿米恩斯

我可要找公爵去;他的点心已经预备好了。(各下。)

第六场林中的另一部分

奥兰多及亚当上。

亚当

好少爷,我再也走不动了;唉!我要饿死了。让我在这儿躺下挺尸吧。再会了,好心的少爷!

奥兰多

啊,怎么啦,亚当!你再没有勇气了吗?再活一些时候;提起一点精神来,高兴点儿。要是这座古怪的林中有什么野东西,那么我倘不是给它吃了,一定会把它杀了来给你吃的。你并不是真就要死了,不过是在胡思乱想而已。为了我的缘故,提起精神来吧;向死神抗拒一会儿,我去一去就回来看你,要是我找不到什么可以给你吃的东西,我一定答应你死去;可是假如你在我没有回来之前便死去,那你就是看不起我的辛苦了。说得好!你瞧上去有点振作了。我立刻就来。可是你躺在寒风里呢;来,我把你背到有遮荫的地方去。只要这块荒地里有活东西,你一定不会因为没有饭吃而饿死。振作起来吧,好亚当。(同下。)

第七场林中的另一部分

食桌铺就。老公爵、阿米恩斯及流亡诸臣上。

公爵

我想他一定已经变成一头畜生了,因为我到处找不到他的人影。

臣甲

殿下,他刚刚走开去;方才他还在这儿很高兴地听人家唱歌。

公爵

要是浑身都不和谐的他,居然也会变得爱好起音乐来,那么天体上不久就要大起骚乱了。去找他来,对他说我要跟他谈谈。

臣甲

他自己来了,省了我一番跋涉。

杰奎斯上。

公爵

啊,怎么啦,先生!这算什么,您的可怜的朋友们一定要千求万唤才把您请来吗?啊,您的神气很高兴哩!

杰奎斯

一个傻子,一个傻子!我在林中遇见一个傻子,一个身穿彩衣的傻子;唉,苦恼的世界!我确实遇见了一个傻子,正如我是靠着食物而活命一样确实;他躺着晒太阳,用头头是道的话辱骂着命运女神,然而他仍然不过是个身穿彩衣的傻子。“早安,傻子,”我说。“不,先生,”他说,“等到老天保佑我发了财,您再叫我傻子吧。”⑤于是他从袋里掏出一只表来,用没有光彩的眼睛瞧着它,很聪明地说,“现在是十点钟了;我们可以从这里看出世界是怎样在变迁着:一小时之前还不过是九点钟,而再过一小时便是十一点钟了;照这样一小时一小时过去,我们越长越老,越老越不中用,这上面真是大有感慨可发。”我听了这个穿彩衣的傻子对时间发挥的这一段玄理,我的胸头就像公鸡一样叫起来了,纳罕着傻子居然会有这样深刻的思想;我笑了个不停,在他的表上整整笑去了一个小时。啊,高贵的傻子!可敬的傻子!彩衣是最好的装束。

公爵

这是个怎么样的傻子?

杰奎斯

啊,可敬的傻子!他曾经出入宫廷;他说凡是年轻貌美的小姐们,都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的头脑就像航海回来剩下的饼干那样干燥,其中的每一个角落却塞满了人生的经验,他都用杂乱的话儿随口说了出来。啊,我但愿我也是个傻子!我想要穿一件花花的外套。

公爵

你可以有一件。

杰奎斯

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只要殿下明鉴,除掉一切成见,别把我当聪明人看待;同时要准许我有像风那样广大的自由,高兴吹着谁便吹着谁:傻子们是有这种权利的,那些最被我的傻话所挖苦的人也最应该笑。殿下,为什么他们必须这样呢?这理由正和到教区礼拜堂去的路一样清楚:被一个傻子用俏皮话讥刺了的人,即使刺痛了,假如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那么就显出聪明人的傻气,可以被傻子不经意一箭就刺穿,未免太傻了。给我穿一件彩衣,准许我说我心里的话;我一定会痛痛快快地把这染病的世界的丑恶的身体清洗个干净,假如他们肯耐心接受我的药方。

公爵

算了吧!我知道你会做出些什么来。

杰奎斯

我可以拿一根筹码打赌,我做的事会不好吗?

公爵

最坏不过的罪恶,就是指斥他人的罪恶:因为你自己也曾经是一个放纵你的兽欲的浪子;你要把你那身因为你的荒唐而长起来的臃肿的脓疮、溃烂的恶病,向全世界播散。

杰奎斯

什么,呼斥人间的奢侈,难道便是对于个人的攻击吗?奢侈的习俗不是像海潮一样浩瀚地流着,直到力竭而消退吗?假如我说城里的那些小户人家的妇女穿扮得像王公大人的女眷一样,我指明是哪一个女人吗?谁能挺身出来说我说的是她,假如她的邻居也是和她一个样子?一个操着最微贱行业的人,假如心想我讥讽了他,说他的好衣服不是我出的钱,那不是恰恰把他的愚蠢合上了我说的话吗?照此看来,又有什么关系呢?指给我看我的话伤害了他什么地方:要是说的对,那是他自取其咎;假如他问心无愧,那么我的责骂就像是一头野鸭飞过,不干谁的事——可是谁来了?

奥兰多拔剑上。

奥兰多

停住,不准吃!

杰奎斯

嘿,我还不曾吃过呢。

奥兰多

而且也不会再给你吃,除非让饿肚子的人先吃过了。

杰奎斯

这头公鸡是哪儿来的?

公爵

朋友,你是因为落难而变得这样强横吗?还是因为生来就是瞧不起礼貌的粗汉子,一点儿不懂得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