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美元(第3/7页)
“我醉醺醺地躺着,他们用担架把我抬出来的。我要是没被人发现就玩儿完了,跟老艾略特·P一样完蛋了。”
他们一抬粗脖子上的脑袋,放声大笑,圆桌子上玻璃杯被砸得乱响,他们啪啪地拍着大腿,胳膊肘戳到肋骨上。
“那艘船上有多少人?”
“包括副长官道金斯先生一共是6个。”
“七加四等于十一……老天……每个人分四又十一分之三……某个小岛。”
“下一班轮渡啥时开船?”
“最好再喝一杯……嘿,查理,把杯子倒满。”埃米尔碰碰贡戈的胳膊肘。“出来一下,我有事要告诉你。”贡戈的眼睛湿着,走起路来有点摇晃,跟着埃米尔来到酒吧外面。“噢,小秘密。”“听着,我要去找一位女性朋友。”
“你一直想的就是这事儿?我一直说你是个聪明人。”
“听着,怕你忘了,我这儿有张纸记着我的地址:西二十二街945号。如果你没喝得烂醉如泥,你可以来找我,在这儿睡,但是不能带朋友或女人或别的什么人来。我跟女房东处得不错,我可不想破坏……你懂吗?”
“但是我本想让你来参加一个聚会……像婚礼似的,以上帝的名义!……”
“今早我上班去了。”
“但是我兜里有8个月的工资……”
“不管怎样明早6点左右来。我会等着你。”
“你学会装模作样了,这让我感到厌恶。”贡戈向酒吧外面角落的痰盂里吐了一口吐沫,然后皱眉看着室内。
“亲爱的贡戈,坐下来;巴尼要唱《英格兰的杂种国王》。”
埃米尔跳上一辆街车,那车开往住宅区。在十八街他下了车,向西一直走到第八大道。拐角处有两扇门,那是一个小铺子。一扇门上写着“糖果”,另一扇写着“蛋糕”。玻璃门中间是白色珐琅字母,写着“埃米尔·雷戈:高级美食”。埃米尔走进去。门上的铃铛响了。一个深色皮肤的矮胖女人正在柜台后面打瞌睡,黑头发耷拉在嘴角。埃米尔摘下帽子。“日安,雷戈太太。”她被惊醒,抬起头,然后摆出一副笑容,展示着两个酒窝。“看看,就是这样,人们都把老朋友忘了。”她带着波德莱地区的口音,语速很快。“一周以来我一直对自己说,鲁斯泰克先生把朋友忘了。”
“我根本没时间来。”
“很多工作,很多钱,嗯?”她笑的时候肩膀和蓝色紧身衣下的大胸脯摇晃着。
埃米尔揉揉一只眼睛。“可能更糟……不过我等腻了……太累了;没有人注意一个跑堂的。”
“你是个有抱负的男人,鲁斯泰克先生。”
“您什么意思?”他脸红了,羞怯地说,“我的名字是埃米尔。”
雷戈太太翻翻眼皮。“那是我死去的丈夫的名字。我习惯叫那个名字。”她重重地叹口气。
“生意怎么样?”
“马马虎虎……火腿又涨价了。”
“是芝加哥人干的……垄断猪肉,他们就是这么挣的钱。”
埃米尔发现雷戈太太的鼓眼睛正探究地看着他。“我真喜欢您上次的演唱……我常常想起来……音乐对人们有益,是不是?”雷戈太太笑着,酒窝越来越深。“我的丈夫不懂欣赏……为此我曾痛苦极了。”
“今晚您能为我歌唱吗?”
“你想让我唱歌吗,埃米尔?可是没人招呼客人了。”
“如果您允许的话,铃铛一响,我就跑回来。”
“很好,我学了一支新的美国歌,您知道这首歌有多么动听。”
雷戈太太用钥匙串上的一把钥匙锁好铁柜,然后把钥匙串挂在腰间,穿过玻璃门走到店铺后面。埃米尔手里拿着帽子,跟着她走进去。
“把你的帽子给我,埃米尔。”
“请别客气。”
那边是一间贴着黄花壁纸的小会客厅,肉粉色门帘,煤气灯座下挂了一串水晶,钢琴上摆着一张照片。雷戈夫人坐下的时候,琴凳吱嘎作响。她的手指在琴键上舞动。埃米尔小心地坐在钢琴旁的椅子边上,帽子搁在膝盖,脸向前探着,这样他就能看到弹奏时她顾盼的眼神。雷戈夫人开始唱:
一只镀金笼子里的鸟儿
看起来赏心悦目
让人觉得它真有魅力
而且因为无忧无虑
它看起来并不……
门口的铃铛大声响起来。
“马上就来。”埃米尔喊着跑进店里。
“博洛尼香肠半磅,切条。”一个梳马尾的小女孩说。埃米尔拿起刀,细心地切香肠。他踮着脚尖回到会客厅,把钱放在钢琴上。雷戈太太还在唱:
想起虚度的生命你感到悲哀
因为你无法跟同龄人生活
美貌固然很好
可是只为一个老人而美貌
她是一只镀金笼子里的鸟
巴德站在西百老汇和弗兰克林街的路口,吃着从袋子里掏出来的花生。已经是中午了,他的钱都花光了。头上,高架列车响雷般呼啸而过。眼前,阳光里微尘飞舞。他第三次拼出街道的名字,拿不定主意该往哪个方向。一辆闪耀着黑色光泽的马车由两匹臀部油黑的马拉着,一下子拐过街角驶过他身边,拐弯时由于刹车过猛,红色闪光的车轮与地上的圆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赶车人身边的座位上有一个黄皮箱。车厢里,一个戴黑帽子的男人对一个脖子上围着灰色毛皮围巾、帽子上插着灰色鸵鸟羽毛的女人大声说话。男人猛地掏出一把左轮手枪对着自己的嘴。马暴跳起来,冲进拥挤的人群。警察用胳膊推开人群,往前走。他们把男人从马车上弄下来,放在路边,那人正在吐血,脑袋耷拉到格子花纹的背心上。那女人站在他身边,高个子,脸色苍白,手里绞着毛皮围巾,帽子上的灰色羽毛在阳光下不住地晃动。“他妻子正要带他去欧洲……‘荷兰号’12点开船。我对他说永别了。他要赶12点开船的‘荷兰号’。他跟我说永别了。”
“走开。”一个警察的手肘击中了巴德的胃部。他的膝盖发抖。他融入人群的边缘,颤抖着走开了。他机械地剥去一粒花生的外皮,把它放进嘴里。最好把剩下的留到晚上。他扭紧袋口,把它放回兜里。
霓虹灯映出粉色光和带绿边的紫色光,穿格子花纹西装的男人与两个姑娘擦肩而过。离他比较近的是一个大嘴鹅蛋脸的姑娘,目光锐利。他走了几步,然后转过身,一边摆弄着新的绸缎领带一边跟着她们。他确信马蹄形的钻石别针牢牢地别着。他又一次与她们擦肩而过。她的脸扭向另一边。也许她是……不,他看不出来。他运气很好,身上有50块钱。他坐在长凳上,任由她们跟自己擦肩而过。不能胡来,会被抓的。她们没注意到他。他跟着她们走在小径上,走出公园。他的心狂跳着。我愿意出100万美元,只要……请宽恕我,这是安德森小姐吗?姑娘们加快步伐。她们消失在穿过哥伦布环形广场的人群中。他急速地在百老汇街上一个挨着一个街区地找。大嘴,目光像刀锋般锐利。他左右扫视着姑娘们的脸。她能去哪儿呢?他沿着百老汇街急速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