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九天的奇迹(第3/8页)
“我打算很快离开这里,”吉米忧郁地说,“去墨西哥挣大钱。在纽约我失去了生命中最好的时光。”
“你怎么挣大钱?”
“石油,黄金,高速公路抢劫,只要不是报业工作就行。”
“哈哈,败家子,哈哈。”
“你别对我‘哈哈’的。”
“我们离开这儿吧,开‘丁戈’去安装消音器。”
吉米站在水汽弥漫的修车厂门口等着。午后的阳光裹在灰尘里照在他的脸和手上。棕石,红砖,沥青路两边广告牌上的红绿字母闪闪发光,排水沟里的纸片被风吹出来,在他身边乱舞。两个洗车工在他身后聊天:
“没错,我去那儿之前一直挣得不少。”
“我得说她是个美人,查理。我担心……千万别第一周过后就无所谓了。”
斯坦从他身后走过来,他们肩并肩走到街道上。“5点之前车修不完。我们坐出租车。拉法耶特酒店。”他对着司机喊着,然后用手拍拍吉米的膝盖。“赫夫老兄,你知道北卡罗来纳州长对南卡罗来纳州长说什么吗?”
“不知道。”
“两杯酒之间时间太长。”
“哈哈。”他们一阵风似的跑进酒吧的时候斯坦呵呵地笑。“艾伦,给你介绍一个败家子。”他笑着大叫。他的脸突然僵住了。艾伦的对面坐着她的丈夫,他一条眼眉高挑,另一条低垂得简直要落到睫毛那儿。他们两人之间放着一只茶壶。
“你好,斯坦,请坐。”她安静地说。然后她继续对着奥格勒索普的脸微笑。“那不是很好吗,约约?”
“艾伦,这是赫夫先生。”斯坦粗声说。
“很高兴认识你。我在桑德兰太太的房子住的时候常常听到别人谈起你。”
他们沉默了。奥格勒索普用勺子敲着桌子。“你好,赫夫先生。”他忽然说,很明显口是心非。“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顺便问一句,那边的情况如何,约约?”
“承蒙问候,感激不尽。卡桑德拉的情郎离她而去,而她一直丑闻不断。似乎是这样,有天晚上我听到她鬼鬼祟祟地回来,企图把出租司机拉进她房里,那可怜的家伙大声抗议说他只是想拿走车钱。真是骇人听闻。”
斯坦僵硬地站起来走出去。
剩下的三个人一言不发。吉米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刚要站起来,但是她眼中的温柔阻止了他。
“露丝找到工作了吗,赫夫先生?”她问。
“不,还没有。”
“太不走运了。”
“哦,是丢脸。我知道她会表演。问题是她太富幽默感了,总是使戏院经理他们恼火。”
“舞台是一个非常肮脏下流的场所,是不是,约约?”
“极其污秽,亲爱的。”
吉米无法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她方形的小手,金色发卷和浅蓝色裙领之间光彩照人的颈部。
“嗯,亲爱的……”奥格勒索普站起来。
“约约,我还想再坐一会儿。”
吉米盯着奥格勒索普浅黄色鞋套下露出的一块三角形的黑色漆皮。那里面的不是脚。他突然站起来。
“赫夫先生,你可否再陪伴我15分钟?我得在6点钟离开,我忘了带一本书,而且穿着这样的鞋我没法走路。”
吉米脸红了,他重新坐下来,结结巴巴地说:“当然了,我很高兴……要不我们喝点什么吧。”
“我要喝完我的茶,你们来杯杜松子酒如何?我喜欢看别人喝杜松子酒。那让我感觉自己好像坐在热带枣林里,等待着小船来载我们去游览两岸种着金鸡纳树的河流。”
“侍者,来一杯杜松子酒。”
乔·哈兰陷进椅子里萎靡不振,头垂到双臂间。脏兮兮的双手蒙着脸,眼睛从指缝中往外望,视线沿着大理石桌子的边缘移动。餐馆里静悄悄的,柜台上的钟形玻璃罐里装着几块馅饼,上方悬挂着两个酒杯,一个穿白衣的男人坐在一个高脚椅上点着头。他有一张灰色的脸,不时地眨眨眼睛,嘟囔着四处张望。尽头的那张餐桌上只能看见熟睡的人们隆起的肩膀,他们的脸枕在手臂上,压得跟旧报纸似的。乔·哈兰坐直身子打个哈欠。一个穿着雨衣长着雀斑的红脸女人正站在柜台前点咖啡。她用两只手小心地捧着咖啡杯,坐到他对面。乔·哈兰又把头垂到两臂间。
“嘿,帮个小忙?”那女人如同粉笔在黑板上乱画一般刺耳的声音传进哈兰的耳朵。
“你想怎么样?”柜台后的男人咆哮着。
女人开始呜咽起来。“他问我想怎么样……从来没人这样跟我说过话!”
她哭的时候,哈兰能闻到她嘴里的威士忌味儿。他抬起头盯着她。她咧开嘴微笑,头向他凑过去。
“先生,我不习惯被别人粗暴地对待。如果我丈夫还活着他连餐刀都不拿。他说在晚上的这个时候一位女士应该得到帮助,那个干巴巴的小个子。”她仰起头大笑着,她的帽子掉到脑后了。“没错,他就是那样,一个干巴巴的小个子,在晚上的这个时候侮辱一位女士。”
几绺用指甲花染过的灰发从帽子里掉下来垂到她脸上。穿白衣的男人走过来。
“喂,麦克柯利老婆子,你再捣乱我就把你扔出去!你想要什么?”
“一个镍币的白葡萄酒或者炸饼圈。”她吸着鼻涕斜眼看哈兰。
乔·哈兰再次把头垂到两臂间,试着让自己睡着。他听见她用没牙的嘴一点点地咬食物,然后把盘子放下,喝咖啡的时候还不时地吸吸鼻涕。这时进来了一个客人,那人用低沉的声音对柜台后的人说话。
“先生,先生,难道要杯喝的算是过分吗?”他再次抬头,发现她那像掺了水的牛奶一般混浊不清的蓝眼睛正看着他。
“亲爱的,现在你打算干什么?”
“天知道。”
“就算是圣母和天使也想要一张带花边的床和一个像你这样的英俊小生,亲爱的……先生。”
“就这样?”
“哦,先生,如果我可怜的丈夫还活着,他不会允许他们那样对待我。他生前在斯洛柯姆将军的部队里,就好像是昨天的事。”
“他运气还不错。”
“但是他死的时候没有牧师为他祈祷赎罪,亲爱的。死的时候还带着生前的罪恶,真是太可怕了!”
“可恶,我要睡觉。”
她还在翻来覆去地说着,声音尖利得让他感到难受。“自从我丈夫参加斯洛柯姆将军的部队阵亡后,天使们就再也没保佑过我。我不是一个诚实的女人。”她又开始抽泣。“圣母、天使和殉道者都不保佑我,没人保护我……噢,难道就没有人能对我好点儿?”
“我要睡觉。你能不能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