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巴斯克海岸餐厅
在新墨西哥州罗斯韦尔市的一家牛仔酒吧,无意中听见……牛仔一:嗨,杰德。怎么样?还好吧?牛仔二:好!真好。感觉太好啦,今天早上没手淫放炮,心脏就启动起来啦。
“我最最亲爱的!”她叫道。“我正要找你呐。午餐约会,那公爵夫人放我鸽子。”
“黑的还是白的?”我说。
“白的,”她说,一面拉着我在人行道上往回走。
白的就是沃丽丝·温莎,而黑公爵夫人则是朋友们给佩拉·阿普费尔多夫取的绰号,也就是臭名昭著的种族主义者,南非钻石工业家的巴西籍妻子。至于同样知晓这黑白区分的这位夫人,她的确也有着“夫人”这一爵位头衔——艾娜·库尔伯思夫人,一个美国人,嫁与一位英国化学药品大亨为妻,从任何一个方面看,都是位非同寻常的女人。艾娜身材高挑,比大多数男人还要高,是一个性格活泼,精力充沛的娘们儿,出生于蒙大拿州一座大牧场,并在那地方长大。
“这是她第二次取消约会了,”艾娜·库尔伯思说。“她说自己患了荨麻疹。要不就是公爵患了荨麻疹。不是这样原因,就是那样原因。但不管怎样,我已经在巴斯克海岸餐厅预订了一张桌子。因此,我俩去,好吗?因为我太想有人聊聊啦,真的。啊,感谢上帝,琼斯儿,让我碰上你。”
巴斯克海岸餐厅位于东五十五街,与圣瑞吉斯酒店正好隔街相望。这里原是帕维侬饭店,创建于1940年,饭店主人是可敬的亨利·苏莱。苏莱先生放弃了这一地点,因为他与房东长期不和,那房东就是已故的哥伦比亚电影公司总裁,一个叫做哈里·科恩的龌龊的好莱坞土匪(他得知小萨米·戴维斯正跟他的一位金发碧眼的明星金·诺瓦克“约会”,于是指令一位职业杀手给戴维斯打电话说:“听着,混种黑鬼,你一只眼睛已经没了。要不要试试两只眼睛都没有的感觉?”第二天,戴维斯就跟拉斯维加斯一名合唱团里的女孩结了婚——一个有色人种)。跟巴斯克海岸餐厅一样,最初的帕维侬餐厅格局也是这样:一个不大的入口区,入口的左侧是一个酒吧,穿过一条拱廊,后面是一个很大的华丽宽敞的红色大堂。酒吧和大堂构成了一座外赫布里底群岛,一座厄尔巴岛[1],苏莱就把他的二等主顾流放到这里。而贵宾,也就是经由店主准确无误的势利眼精挑细选出来的客人——则安置在设有条形软座的入口区——这一方式也为纽约所有小有名气的时髦餐馆所追随:拉法叶,殖民地,格雷诺维尔,卡拉维尔。这些餐桌通常离门口最近,有穿堂风,私密性最低,却因餐位有限,错过则失,因此对于身份意识强烈的市民来说,最是不容错过。哈里·科恩在帕维侬就从不曾获此殊荣,不论他在好莱坞的名气是如何的如日中天,甚至哪怕说他是苏莱的房东老板也没用。苏莱看透了科恩,他不过就是一个穿垫肩的堂倌,自然也就引他去后面大堂零度以下区域的餐桌了。科恩气得骂娘,拍桌子,吹胡子,不断抬高餐馆租金施以报复。因此,苏莱干脆搬到更豪华的丽思大厦里去了。不过,就在苏莱安顿在那地方时,哈里·科恩却翘了(当被问及为什么去参加葬礼时,杰里·沃尔德说:“只是去看看这狗杂种是否真的死了。”),而苏莱,因为眷念踩熟了的旧址,于是从新的管理人手中重新租下那地方,开了第二家商号,相当于是帕维侬餐厅的一个精品店:巴斯克海岸餐厅。
自然,艾娜夫人给安排的位置肯定是绝佳的了——进门左手边第四张桌。引她入席的也不是别人,正是苏莱先生本人。她一如往常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粉红光洁如一只杏仁蛋白软糖猪。
“库尔伯思夫人……”他低语道,一双完美主义者的眼珠咕噜噜转动,看有没有什么枯萎的玫瑰或是笨手笨脚的服务员。“库尔伯思夫人……嗯……非常好……嗯……库尔伯思伯爵呢?嗯……今天我们有上好的羊脊肉,就在手推餐车上……”
她征求我的意见,瞅了我一眼,然后说:“我不想要手推车上的东西。那样上得太快。我们来点要等上一辈子的东西。这样子我们可以喝它个酩酊大醉,天昏地暗。比如来个福斯坦堡蛋奶酥。你会做吗,苏莱先生?”
他啧了一下舌头——出于两个原因:其一,他不赞同客人拿酒精钝化他们的味觉,其二,“福斯坦堡相当的讨厌。太喧嚣。”
不过,味道却非常好:松软的菠菜奶酪,中间巧妙地嵌入什锦水煮荷包蛋,你用叉子把蛋戳破后,一道道金黄色的蛋黄小溪流了下来,使蛋奶酥随之也变得滋润。
“喧嚣,”艾娜说,“我要的正是这个,”听得此言,店主只好捏着手绢一角儿轻轻沾了沾额头上的汗珠,表示默许。
然后她又决定不喝鸡尾酒,说道:“我们干吗不郑重地庆祝一下重逢呢?”从酒保那里,她点了一瓶路易王妃水晶香槟。即使是那些讨厌香槟的人,包括我本人,有两款香槟也是无法拒绝的:唐培里侬香槟王,以及品质更加优越的水晶香槟——后者盛在自然色的玻璃瓶里,犹似一方淡淡的火焰,冷凛的火焰,那般辣丝丝的感觉,咽下一口,却又似乎不曾咽下,而是在舌头上化作了一团蒸汽,燃烧成了一堆润湿而甘美的灰烬。
“当然啦,”艾娜说,“香槟的确有一点严重的不足:如果像其他酒那样豪饮,肚子里会积淀一股酸水,其结果是会导致永久性的口臭。真的是无药可治。记得阿图罗的口臭吗?上帝保佑他的心脏。还有科尔也喜爱香槟。上帝,我真的好怀念科尔呀,尽管最后那些年,他的确有点疯疯癫癫的。我跟你讲过科尔和那淫棍酒保的事情吗?我记不太确切他当时在什么地方工作了。他是意大利人,因此不可能是在这里或帕维侬。也许是殖民地餐厅?奇怪:他的模样在我眼前清清楚楚——一个核桃肤色的男人,脸平得很漂亮,油亮的头发,下巴最为性感——但我记不清是在哪里见到他的了。他是南意大利人,所以他们叫他迪克西,特蒂·怀特斯通就是被他搞怀孕的——比尔·怀特斯通帮她堕了胎,让人以为是他自己干的。当然这也有可能——但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境——不过,我仍然觉得说不过去,不合常理,你想想,一个医生给自己妻子堕胎。特蒂·怀特斯通并非唯一;拿情书滋润迪克西掌心的有一个队列的女孩子。科尔的手段很高明:他邀请迪克西到他寓所做客,借口说向他请教如何在一个新酒窖存储葡萄酒——科尔!他在葡萄酒方面的知识那意大利佬做梦也想不到。于是,他们同坐在那张沙发上——比利·伯德温为科尔做的那个很可爱的小山羊皮沙发,气氛很随意,然后科尔亲吻了这人的脸,迪克西咧嘴笑道:‘这将花费你五百美元,波特先生。’科尔只是笑,并捏了一把迪克西的腿。‘现在得花费你一千美元啦,波特先生。’此时,科尔意识到这比萨饼是当真的了;因此他拉开他的裤子拉链,拽出那东西,晃了晃,说:‘如果使用这个,包干价多少?’迪克西告诉他说两千美元。科尔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写了一张支票递给他。然后他说:‘奥蒂斯小姐很遗憾地说,今天她不能来吃午饭了。好了,滚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