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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来得如此突然。

“哎呀,你们瞧瞧那个婆娘!怎么还在行希特勒举手礼,难看死了!”

“别闹了,她只是抓着手提包,挥挥手而已!”

“抱歉啦!她可是用纳粹的手势抓着手提包!我是犹太人,我受够这个老太婆了。混账东西!”

保罗坐在早餐桌前抽着烟,身旁坐着一位秃头男子。那男子穿的T恤胸口上印着“非核家园”的字样。两人之间摆着一份《今日新闻》,摊开来的版面正是国际新闻版。

两人本来正看着报纸,班特一进厨房,他们不约而同抬头望向他。

“好极啦,你终于醒了!”保罗雀跃不已地呱呱叫着,“赛尔波,这位是……老天爷,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你是班特,对吧?”

班特困惑不已,却还是点点头。

“是,我是班特。”

“班特,这位是赛尔波!”

两人礼貌地问候对方,保罗则从餐桌前跳起来,帮班特打开电视机。保罗一丝不挂,班特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赛尔波则不住地摇头。

“这就是他的企图,”赛尔波喃喃自语,“所有左派人士都一个劲支持解放运动,保罗就把天体营当成理所当然的了,哧!”

“不就是这样吗?”保罗大喊,“不是我在胡扯,这是权力斗争,是生死攸关的问题啊!”

赛尔波叹了一口气,对班特解释:“保罗总是这样裸体到处乱晃,你最好赶快习惯这一点。”

“喏,你们要喝什么?小种茶、甜瓜茶还是茉莉花茶?”

保罗打开橱柜,清点里面还剩多少茶包。

“我从来没喝过甜瓜茶,”班特边说边找了张椅子坐下,“就尝尝看吧!”

“对了,我们刚刚在聊英国的撒切尔夫人。”赛尔波怕班特刚进来,不知道他们正在聊什么,好心告诉他。他边说边举起国际新闻版,上头正是英国新首相的照片。乍看之下,照片上这位玛格丽特·撒切尔正高举右手行着纳粹军礼,不过仔细一点就可以看到她的臂弯处挂着一只黑色手提包。

“大家对这位大婶的看法很两极,”赛尔波继续解释,“一方面,欧洲已经几百年没选出过女性元首了。另一方面,大家都怕她太鲁莽……”

“我完全同意,”保罗边接话,边把一个陶瓷茶杯递给班特,杯里装着滚烫冒气的热茶,“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些女性主义者总是一天到晚吹嘘,说要是让女人当家,世界上就不会有暴力和战争了。现在正好,就让她玩玩看!”

“这只意味八人小组(1)从来就没开过家庭派对,”赛尔波耳语道,“你要知道,那些娘们暴怒完、发泄完以后,整个会场一张完好的椅子都不剩呢!”

赛尔波和保罗哈哈大笑。两人换话题像翻书一样快,让班特一时措手不及。

他对所谓的妇女运动和左派游行一点概念都没有,更不知道“轰趴”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他刚想要开口评论这位撒切尔夫人,又有三个男人鱼贯走进公寓,其中两人就是拉许欧克和古那。

拉许欧克一进来就坐到赛尔波身边,显然两人关系匪浅。

古那一看到班特,一言不发就去搬来新的椅子。

最后是一个年龄与他相仿、看起来非常害羞的男子,他刚从厨房后面的卧室走出来。

“莱恩是西岸人,”保罗对大家说,“他刚下船,是我们这栋公寓最新加入的成员哦。”

“这栋公寓的名字叫‘公鸡’!”那位名叫拉许欧克的男子边说,边从冰箱里取出面包与三明治馅料,“你看到门口那张画没有?那是我画的。”

“拉许欧克是艺术家,”赛尔波在一旁帮腔,“古那是图书馆员,保罗在电视台工作,我在社会福利局上班。小莱恩呢,你不是在学校上课吗?是哪个学校啊?”

“波博斯新闻学院。”那个名叫莱恩的男子回答时,脸红得像西红柿,连忙把眼神转向一边。

“好啦,各位,我们刚才在聊英国的撒切尔夫人。”赛尔波又向大伙解释了一次。

“哦,那个盗奶贼啊?”莱恩喊道。大家发现他一说出这几个字马上就后悔了。

“盗奶贼?”拉许欧克面露不解。

“啊,不好意思,可是大家都这样称她,”莱恩解释,“她主张免费为所有学童供应鲜奶,人家才叫她‘盗奶贼’的。”

“哼,看到没!”保罗扬扬得意地对着赛尔波喊道,“不过就是个臭婊子,死纳粹!”

“唉,你这个犹太人,满脑子只剩下阴谋论。照你看每个人都是纳粹党啰?”赛尔波轻蔑地哼了一声。

“听到没,芬兰人竟然这样讲话!”保罗像公鸡般咯咯叫个不停,“你们怎么这么反犹太主义?真令人心寒!”

保罗不胜愉悦地翻了个白眼,用眼神寻求班特的同意。

“那你自己的犹太人血统又有多纯?”赛尔波反唇相讥,“你都没接受割礼!”

保罗一时之间有几秒钟答不出话来。

就在这几秒钟里,公寓里所有人几乎同时爆笑开来。厚颜无耻的保罗有生以来第一次脸红了。

他恼羞成怒,企图用声音盖过其他人。

“拜托!我父母还住在埃斯基尔斯蒂纳,他们是犹太人没错,可是他们决定入乡随俗,不对自己的儿子行割礼了,这样行吗?可以吗?”

拉许欧克拍拍他的肩膀。

“没问题的啦,没事的,快去把内裤穿好,一切就没问题了。”

保罗又点了一根烟,稍微冷静下来,叹了口气,然后又笑开来。

“其实你说得对,赛尔波,本来就该这么做,还是行割礼最好了!喏,你说是吗?”他直视班特的双眼,不怀好意地眨眨眼。

班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发现没人搭腔,就觉得自己应该不必多嘴。他自顾自喝着茶,静静地听着别人谈论争执着各种大小事。

不知为什么,他很喜欢自己被介绍进这个圈子的奇特方式:说穿了,他们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大伙搬着椅子,切面包,多煮了一壶茶,这就是他们为他这个新来的人所做的全部了。

除了那个名叫莱恩的害羞男孩。只要他觉得班特没发现,就会朝他的方向偷瞄。

这一切都被班特看在眼里,每次莱恩的眼神偷瞄过来,他就报以微微一笑。

就在前一晚,保罗和班特在克拉拉教堂北街相遇。当时的班特沮丧之至,烂醉如泥。卡萝和香特尔知道班特最喜欢吃海鲜奶酪,当天下午,她们就用一大桶奶酪,在生日宴会上把班特钓得神魂颠倒。之后三人从郊区进城准备玩上一票,却在半路大吵一架,两人就丢下班特走了。这可是他的18岁生日,这算哪门子庆祝方式啊!

他试过从公共电话亭打给汉玛滩的家人,不过无人接听。就算妈妈看到他的来电也无法打给他,他现在没有固定住址,更没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