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踏月楚香香(9)

商队在第二天被绿洲扣留,商队管事显然见多了这种情况,安抚众人不要慌张,李凝虽然确认当时在场的那些蒙面女子应该没有来得及看清她的脸,但心里仍有些不安。

她到底还是太鲁莽了,在没有认清自身实力的情况下贸然闯入打草惊蛇,石观音的女儿都有那么强的武功,要是遇到石观音本人,她未必有时间引动天雷。

李凝压根没想过白纱女会是石观音。

就像石观音压根没想过自己会死。

本来一切都很好,石观音洗了个澡,换上料子轻薄的衣物,准备享用新抢来的美少年,谁成想会遇到不速之客,她的老巢说隐秘也隐秘,说不隐秘也不隐秘,上上下下穿衣吃饭,有心想查总瞒不过人,就像水母阴姬,一年到头总要料理几个不懂事的闯入者,只是这一次的闯入者格外不同。

石观音极其重视保养,并且很明白怎么让自己连心态也一直保持年轻,她常年居住在一群要么长相平平,要么被她毁容的弟子中间,严格控制饮食,三十岁后就没沾过辛辣,练刀练剑会让手变得粗糙,她就改用缎带,身形一旦有变化,她就会发了疯一样禁食,天材地宝不要钱一样地砸,好让肌肤保持在最年轻的状态。

并且越是上了年纪,她就越是要享用年轻俊秀的男子,超过二十岁都不行。

所以即便她已经快要五十岁,任谁来看都会把她错认成年轻女子。

直到和真正年轻美貌的绝色佳人面对面,石观音立刻就发觉到了差距。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不再有坐下来细细观赏佳人两个时辰,再温声细语请她自己决定毁容还是去死,她只觉得嫉妒,嫉妒得快要死了。

然后她就真的死了。

甚至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只是要毁掉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石观音死后,她的三名弟子甚至没有一个想起替她收敛尸体,曲无容立刻联络亲信准备逃离,柳无眉急着在石观音住处寻找东西,长孙红想要控制局面,然而石观音的死讯一出,整个绿洲乱成一团,许多弟子趁机逃离,不知是谁在花海放了一把火,石观音不事生产,除了劫掠,绿洲最大的收入就来源于那片罂粟花海。

长孙红急匆匆带着亲信手下去处理花海的事,不多时又有人来报,十几个精英弟子和曲无容一起带着石观音掳掠来的男宠跑了。

长孙红瞬间汗湿脊背。

石观音的男宠,听上去很普通,然而石观音的眼光岂是常人能够比得上的?寻常男子见到石观音的美貌就会动心,石观音偏偏瞧不上这种人,能够被她掳掠来绿洲的男子,除了英俊的容颜,还要有不凡的仪态和谈吐,这对江湖人来说,要求未免过高,所以石观音的男宠里,甚至有许多都是她从各地劫掠来的官家公子。

剩下的一大半都是江湖世家子弟,甚至就长孙红知道的,今夜原本该被石观音“宠幸”的少年,正是武林三大名门世家之一的南宫世家一名极受宠爱的嫡系公子。

花海烧得热烈,想到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报复,长孙红权衡利弊,最终咬牙决定放弃,带着亲信匆匆逃离。

柳无眉没找到想要的东西,死活不肯离开,最后花海火势蔓延,将她活活烧死在石观音的居所。

一直到商队有条不紊离开绿洲,李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么说,她杀的人就是石观音?

怎么那么年轻?

实在不怪李凝怔愣,她也是经历过四五十岁的人,上天或许会对美人格外宽容,她四十岁时尚有牡丹风姿,五十岁也风采动人,但年纪还是看得出来的,像石观音那样快五十岁还宛如少女的人,李凝还从没见过呢。

可惜没法问问她是怎么保养的了。

原家的商队实在不愧对关中首富的名声,石观音的绿洲乱成那个样子,管事还有闲心命人将货物成袋搬离,甚至先前银货两讫的银两也没有放下,充分证明了乱中取胜这一千古真理,拿回来的茶叶虽然损失了一部分,但商队的货物却比预计的要多,于是商队回程的时候,多跑了两家,一连拖延了十几日。

原家商队回到原本的绿洲时,绝大部分零散商人的钱袋几乎被绿洲的卖水人榨干了。

许多人什么也不顾了,扒着原家商队的骆驼就要往上爬。

商队管事仍然和和气气,给每一个人都喂饱了水,甚至他们的水价也和原来的一样,只是这些人身上没有了银两,想离开沙漠则需要向商队打欠条。

原家的债没人欠得起。

来时坐在车里有吃有喝,走时只能趴在骆驼上颠簸,然而没有人抱怨,甚至没人敢出声问一问原家的商队为什么这么迟回来,能捡回一条命已经足够幸运。

沙漠遍地是黄金,但有命发财的人总是极少数。

彼时李凝正在马车里睡觉,沙漠酷热,她的马车里除了清水和食物,甚至还放了两个冰盆,散发着幽幽的寒气。

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专门的人来换冰盆。

对于有钱的客人,原家的商队从来都是贴心而周到的。

出了大沙漠,李凝身上的银钱剩的不多,好在她收到了驿站传来的信,除了楚留香的两封,几乎都是李澈给她寄来的,在李凝寄出准备去一趟沙漠的信之后没多久,李澈的信就寄了过来,只是那时她没收到。

李澈在信中随寄了一张银票,是江南各家银庄联合发行的江南银票,北地银庄一般不给兑换,不过生意大到能和江南互通有无的银庄倒是没影响。

李凝人在关中,只好去了一趟原家票号,把李澈寄来的一万两银票兑了些碎银散铜并几张千两百两面额的银票。

临出票号时,李凝和一行人擦肩而过。

那行人的最前面,一个很年轻很斯文的少年忽然回了一下头,对上李凝离去的方向。

少年轻声问道:“刚刚过去的那位姑娘,长得是不是很美?”

离他最近的仆人同样轻轻地回答道:“倾城之姿。”

少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喜欢那种声音。”

那种惊艳的,赞叹的,几乎呼吸不成的奇异声响,诱发着人最原始的好奇心,就像是在提醒着他是个瞎子一样。

李凝骑回了进入沙漠之前停放在驿站的马匹,慢悠悠地行在官道上把李澈这些天写给她的信一封封拆开来看,看一封收好一封。

她已经习惯了走江湖,李澈也不再担心她的安危,寄来的信里大多是在零零碎碎地讲些家常里短,比如他过了童生试,短时间内不准备继续考了,做生意既不费脑子又有钱挣,比做官舒心得多,他想再经几年商攒一些家底再做打算。

李凝知道,李澈向来是不需要人操心的。